分卷閱讀143
戎鐵蹄還沒殺到西京,而河南河北反反復復鬧事,聽都聽膩了。 但等日頭移至當空,天門街上來來去去都是軍人時,長安百姓忽然領悟到了一點,此次調派的軍隊規??赡艹隽怂麄冾A料——邊境或許當真不太扛得住了,而河南此次也不僅僅是藩亂兵變。 盡管天氣轉暖晴日當空,卻莫名有山雨欲來的氣氛。 小皇帝一大早就爬起來去做擺設,他沉默地坐在上首,聽群相諸將議論戰事。而實際上,調兵的命令在與他商量之前早已下定,他枯坐了兩個時辰,京畿各駐軍也都已經忙了一個上午,為開拔做準備。 案上的茶涼了又換,新換上的這盞又涼了。小皇帝掃過諸人的臉,沒有看到許稷和練繪。他小心翼翼地問:“許侍郎呢?” 一片安靜。 唯趙相公道:“許侍郎任西北供軍使,眼下正忙著籌備大軍糧草?!?/br> “哦?!彼幌滩坏貞艘宦?,用余光迅速瞥了一眼馬承元。 許稷從大理寺出來,眼也沒合就回了度支。供神策軍的軍費自不必說,而藩軍出界打仗,也全仰賴度支給付糧草軍餉。許稷趁新官未到,毫不猶豫地挪用了東南鹽利充軍費,近乎一整日都耗在繁瑣的手續和轉運事宜上。 待回家收拾行李已經是次日深夜,同坊卒出示了魚符,騎馬回到務本坊的宅子,迎接她的只有外面一盞燈籠。 她抬手敲門,葉子禎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來,打開門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嗓音道:“好不容易哄睡了,不要吵醒他?!?/br> 許稷進門后挨著門板低頭喘了口氣,獨自將馬拴好,正要去看阿樨,卻被葉子禎逼著先去洗漱,他一臉嫌棄道:“你臟成這樣子怎么好意思去看小孩子!” 許稷從大理寺出來,身上味道確實不好聞。她認真洗漱完換了身干凈衣裳,這才回到房間,在榻旁坐下,伸手想撫摸小孩子的臉,卻又怕他醒。 葉子禎以極低的聲音在一旁道:“十七郎下午抽空來過,也是行色匆匆,見一眼就走了。你們都往西北去,孩子怎么辦?” 許稷眸光黯了黯。 “西北要打多久?一年半載夠嗎?”葉子禎盡管很想將小崽子據為己有,但他也不忍心看親子長久分離這種事,最好是快刀斬亂麻將西戎處理干凈,好回來團聚。 然而許稷沉默半天,卻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她從沒有去過西北,更不知眼下戰況到底如何,說實話她心里并沒有底。 葉子禎不再說話,卻忽見許稷起身又跪坐,面朝他伏地行大禮:“表兄——” “你這是干什么?!”葉子禎瞬時跳起來,“你不要開玩笑!托孤什么的我絕不會接受的,你同十七郎都得分毫不損地回來,不然我就惡毒地將阿樨扔到曲江去喂鯉魚!” 許稷卻一動也不動,弓著脊背冷靜道:“我會努力活著回來,但世事誰都無法預料,倘若我遭遇不測,懇請表兄——” “混蛋!后面的話不許說!”葉子禎聲音不由自主地高上去,原本呼呼睡覺的阿樨咕嚕翻了個身,似乎要醒。他瞬時按住心口,平息了一下情緒跪坐下來,壓低聲音非常冷靜地同對許稷道:“活著回來,阿樨不能沒有阿娘?!?/br> 許稷點了點頭。 葉子禎垂眸,順著她頂心花白頭發往下看,隱約看到滴落在地板上的眼淚,于是遞了塊帕子過去:“我會好好照看阿樨的,在西京等你們?!?/br> 夜隨更漏一點點深,葉子禎起身出門:“一看就是好些天沒睡了,快點睡一覺,行李的事我來吧?!?/br> 將門小心翼翼地關上,葉子禎站在走廊里被夜風吹得肩頭發顫,他心憂地睡不著覺,正好替許稷打點行李。 而那屋的燈,很快熄了下去。 接連幾天沒閉眼的許稷守著阿樨入睡,至后半夜,隱約聽得動靜,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只模糊辨得身影與熟悉氣味,知道是十七郎在外側躺下,就繼續睡。 這一覺睡到天蒙蒙亮,阿樨最先醒來,整只都扒住王夫南,口水糊了他前胸,濕嗒嗒一片,但那軟軟的臉卻還往上蹭。 晨光爬進來,阿樨大約覺得太黏糊了,往上爬了爬,兩只rou手按住王夫南的臉,將自己臉蛋貼過去,將口水蹭他臉上。 王夫南醒了,卻任由小家伙捉弄自己。 許稷睜開眼,看到這一幕,將手伸過去與王夫南的手交握,借取一點干燥暖意。阿樨玩膩了阿爺,就扒住他繼續呼呼大睡,如此親昵是十足的信任,小崽子像是天生就知道阿爺值得依靠。 可他這位值得依靠的阿爺,卻要辭別他,遠征西北。 許稷以為王夫南要起來了,可他卻單手摟著阿樨,往里挪了一挪,三個人的呼吸都可聞,互相倚靠,連溫暖也是流動的。 這短暫依偎,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之一。凝注了最溫柔真摯的情感、也暗含了無奈的舍離,日光愈來愈亮、愈來愈暖,王夫南睜開眼,舍不得起身,卻不得不走了。 許稷也同樣起了身,王夫南替她披上袍子,她將再次睡熟的阿樨裹進襁褓,低頭親吻他的額頭,猶豫再三終于放下。 葉子禎在外面等了多時,見他二人出來,將許稷的行李遞了過去:“什么都備好了,絕無遺漏,你們走吧?!?/br> 這個狠心的家伙連早飯也不給,就將他們趕出了門。 待他們當真走了,又從門口探出頭去,孤寥寥地看著空蕩蕩的街巷里,灰塵重新落下來。 供軍糧草衣料,隨同右神策軍一起浩浩蕩蕩離開了西京。 而王許二人的事,也給沉悶西京添了一些戲謔話題。譬如說王夫南不計前嫌勇救拋棄他的許侍郎,許侍郎感動之下后悔不已,終于兩人又握手言和云云。 但玩笑話也只能解一時的愁,京中大規模的人事變動,弄得皇城內烏煙瘴氣,簡直嗆人。 練繪被調至鳳翔任節度使兼隴右度支營田觀察使,終于離開了他待了近十年的御史臺。 調令下來,驛所就催著走。 鳳翔就在長安西邊,因離得近,練繪所得裝束假就十分短暫。 千纓得到消息連夜爬起來收拾行李,有了之前同許稷東奔西走的豐富經驗,她收拾起家當來從容不迫井井有條,以便到了鳳翔還能同現在一樣過日子,不會缺東少西,這里不順手那里不順眼。 練老夫人已經年邁,自不可能與他們夫妻一起顛簸,只交代了幾句,便由得他二人自己解決。 時近黃昏,櫻娘在老夫人房里臨她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