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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令停止搜尋,決定返京。然而軍中卻絲毫沒有勝仗回歸的興奮勁,年初時神策軍兩萬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離京,到如今雖然剿滅了反賊,卻只剩了千人。 軍中彌漫著沉重的氣氛。大戰幸存本值得高興,但他們更多體會到的,卻是唇亡齒寒的懼意和憤怒。 太難過了,死得實在太窩囊太委屈了。 這種悲傷的氛圍像傷寒一樣傳染著,消息也迅速傳到了越州,乃至江淮、兩京。 葉子禎是從紀刺史口中聽說的此事。他先是錯愕,后是否認,但紀刺史將驛站的邸抄拿出來給他看時,他愣了愣,抬手就將邸抄移到燭火上,燒成了灰。 他一言不發地出了門,留下屋內的紀刺史和都水監少丞面面相覷。紀刺史說:“葉五郎怎這般反應?”楊少丞便說:“他以前在沂州,給王夫南的回易務做事,交情自然匪淺,王夫南出事,他有這反應并不奇怪?!?/br> 葉子禎有些木然地回了府,撞見迎面走來的小婢。小婢后退一步,他忽問:“今日驛館送邸抄來了嗎?” “送來了?!?/br> “快拿過來!不要給娘子瞧見!” 他語氣很急,小婢一驚,卻吞吞吐吐道:“娘子將邸抄要過去了,就、就剛才……” 葉子禎簡直嚇壞:“娘子在哪?” “在、在堂屋?!?/br> 葉子禎拔腿奔至堂屋外,深吸一口氣打算裝得鎮定點,可他剛進門,許稷恰好合上了邸抄。 她看到了。 跑累了的葉子禎往地上一坐,目光呆滯地看過去:“嘉嘉……” “他現在遭遇的是我阿爺也遭遇過的事?!痹S稷緩緩抬眸,“但我覺得,他仍活著?!?/br> ——*——*——*——*—— 浙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身在治所越州的浙東觀察使終于舒了一口氣,而神策軍也在越州扎營休整,補充糧草。 觀察使籌了豐盛筵席邀請曹亞之及其親信,一眾人吃吃喝喝,誰也再不惦記死在這場戰爭里的牙軍、州鎮軍、神策軍,甚至土團軍……悲傷的只有戰友和家人。 琵琶錚錚響,經歷過大挫后的浙東,夜色無論如何談不上溫柔。 曹亞之被一眾人簇擁著回營,快到營外時曹亞之揮揮手,讓親信撤了,獨自進了營帳。他喝得有點微醺,晃到案前想要點燈,手卻有些不穩,于是索性摸黑往里走,挨著床沿就醉醺醺地往后一倒。 后背硌到一個球物,他下意識伸手去撥,卻只覺濕膩惡心,腐臭味夾雜著血腥氣瞬時讓他清醒過來。曹亞之連滾帶爬下了床,顫著手點起榻旁燈,只見床上放著的正是裴賊人頭! 他驚得差點叫起來,然才剛張口,就有人從身后遏住了他的喉。 那只手堅定有力,曹亞之瞪圓雙目,妄圖抬手掰開那只手,卻根本動不了分毫。 ☆、第89章 【八.九】祭英魂 “你、你——”曹亞之出聲嘶啞,因喉嚨被鎖死呼吸也變得困難。他欲屈肘攻擊身后之人,卻被人搶先一步鎖住了雙臂。那氣力大得無窮,積攢了多日的憤怒難掩,簡直要將他的骨頭弄碎。 曹亞之低呼一聲,面上盡是苦痛之色。對方弄斷了他的手,抬腳一擊令他跪地,將他小腿踩在了腳下,下手之狠,好似血rou骨頭都已被碾得一團模糊。 “與馬承元合謀設計楊中尉,是為不忠;罔顧將士性命擁軍不救,是為不義;屢屢放水給反賊,是為通敵鐵證——殺你千百遍亦無法解恨?!?/br> 是王夫南!曹亞之眼睛瞪得更大,臉色漲紅轉青,已快窒息亡滅,卻努力拼盡最后一口氣,嘶啞辯解:“誤、是誤會……” 一柄刀毫不猶豫地插進了他的鎖骨,骨rou與冷硬金屬的廝擦聲短促一聲響后,曹亞之口吐血沫,渾身都在發顫:“求、求——” “不會讓你死得這么便宜?!蓖醴蚰腺康厮墒?,又猛拽住他后衣領,順勢拎過床上的裴松人頭,拽著無力反抗的曹亞之就往外拖。 親信巡兵一個個都喝酒喝過了頭,醉醺醺回了各自帳內。曹亞之眸中一片凄惶驚恐,目光所及根本瞧不到其他人在外邊轉,連守衛此時也都擅離職守。 王夫南將他拖出營外約三里路,所見只有深夜里的滾滾江水,水聲似嗚咽,風聲如泣訴,頭頂更無星月,只有一支火把照亮前路。 曹亞之雙目發怔,周身疼得根本說不出話來。王夫南站在他跟前,血衣袍角隨烈烈夜風刮到他臉上,似還隱有血腥氣。 他想要抬手去碰肩窩處的那把匕首,胳膊卻因脫臼抬不起來,于是啞著嗓子破口大罵:“你這樣逃出來也一樣是叛過敵的人!算什么好漢!不過是貪生怕死偷摸齷齪的勾當!” 王 夫南瞬時一腳踢過去,前腳一邁踩住他的腹部,拔出他左肩的匕首轉瞬就扎進了另一側肩窩:“對付你,用再齷齪的辦法我都覺得不夠!”他語聲冷得像數九寒天里 的尖銳冰凌,“這一刀,是慰楊中尉的冤死?!背槌?,扎進肩膀關節:“這一刀,慰死在寧海的神策軍將士?!痹俅纬槌?,扎進右側旁肋骨:“這一刀,慰死在剡縣 三溪的神策軍將士?!薄斑@一刀,慰慘死的神策軍先鋒部隊?!?/br> 刀刀狠扎到底,卻處處避開致命要害。曹亞之痛得說不出話,模糊視線中也只見王夫南怒紅了的雙目和冷峻神色,不由笑起來,試圖令怒極的王夫南崩潰:“你部下、部下都死了……你怎么好意思活、活下去……” “該 為他們殉葬的是你!”王夫南拔出扎在他盆骨的匕首,“是你讓他們死得如此委屈,如此冤枉?!彼曇衾飰褐屏颂鄳嵟捅瘋?,霍地將曹亞之從地上拽起來,迫 他跪下:“這條河里淌過神策軍將士的血。你跪的是死在你兵符下的神策軍,是為平浙東叛亂冤死的將士,你會跪到血流盡而亡,不到明早就會有野狗將你吃光!你 汲汲營營為自己造的玉衣梓宮,將永遠派不上用場,因為你——會下無間地獄?!?/br> 曹亞之伏跪在地,口中血沫噴吐,胸骨痛得似已盡碎,他還想再動,卻根本無法再移分毫。王夫南的聲音像當真從阿鼻地獄傳來,風聲水聲一并襲耳,讓人陡生幻覺。 曹亞之呼吸越來越弱,王夫南亦按住了肩頭再次裂開的傷口。手心再次感受到血液的溫熱,烈烈秋風擠涌進胸腔,無一例外全凍成了冷硬冰碴,呼吸間都痛得要命,卻仍然……痛不過滿心憤懣。 次日一早,神策軍營內瞬時炸翻了天,因護軍中尉曹亞之營中只剩斑斑血跡,卻根本不見其蹤影。最先嚇壞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