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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無窮樹,只有垂楊管離別。 就希望那即將抽芽的柳條,給她帶去好運吧。 許稷重登上車駕,灞橋上卻是有人吟起折柳曲。 “垂楊拂綠水,搖艷東風年……”笛聲相附,更添幾分惻然。 她按著袖中那根柳條,聽身邊千纓不住叨叨:“我覺著十七郎不對勁,他那么傲慢促狹的人怎么會特意跑來送別呢?還送柳給你,莫不是有甚么企圖?”千纓說著皺眉,忽盯住許稷:“他不會看上你了罷?!” 許稷平順淡定地回看了她一眼。 “我早就懷疑他了。你看他到這個年紀了,卻還沒有成家立室,一定是喜歡男人!完了,他一定是看上你了,才巴著你一道去泡湯,還一起同眠甚么的……三郎啊,可怎么辦哪?” “你不是說他喜歡的是男人嗎?可我不是男人啊。所以,放心吧?!?/br> “說的也是?!鼻Юt腦子始終轉不過許稷,很快就被她繞了進去,且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來了。但她始終對兩人抵足同眠一事耿耿于懷:“你真的與他睡過了嗎?” 許稷老實交代:“睡過兩次?!?/br> “他沒有發現你是女人嘛?” “你覺得我像嗎?”許稷巧妙避開正面回答。 千纓掃了眼她的胸,搖搖頭。但她面色中又有憂慮:“我十二三歲便開始長了,十六歲月事也就來了,但你到現在這個年紀還絲毫動靜都沒有,莫不是有什么……毛???” “大約是吧?!痹S稷重新拾起書,坦誠地回:“我阿娘沒有奶水,所以我幼時可能過得艱難了些?!?/br> 千纓盯著她看了好半天,忽伸手過去戳了戳她頰邊梨渦:“你阿娘將你生得倒是很好看?!?/br> 許稷偏頭看向了窗外,折柳曲已漸漸聽不見,而車駕也快離了灞橋,往東走便出了關內道,途徑洛陽,再繼續往東北方向行,幾乎跨越整個河南道,就能抵達原本淄青所轄之密州。 漢書有云,海岱惟青州……惟甾其道,厥土白墳,海瀕廣澙。田上下,賦中上。貢鹽、絺,海物惟錯…… 可見淄青乃農耕重地,水利條件優越,物產豐饒,乃是寶地。 而這樣一塊沃土,鎮將領事卻自作威福,強沒刺史縣令之權,視朝廷政令如空文,已旅拒朝命五十余年。 國家需一統,藩亂需蕩平,但這其中耗費,可怕至極。 賦稅繁重,到頭來,還是百姓最苦。而百姓若是苦過頭,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從長安往密州,住了一路驛所,許稷體會愈深。先前在計帳上感受到的財情總只有個粗略概念,但當真遠離長安一路走下來,才知道比計帳上所顯示出來的問題更麻煩,也才明白自己在制科舉上的滔滔策文不過是紙上談兵。 當權者是無法親自走下來的,他們只能通過層層上報獲知天下消息,但這些消息在傳遞中又剩了幾分真,存了幾分假呢? ——*——*——*——*—— 是日清早,許稷從沂、密二州之間的一個驛所出來,正要辨詢方位時,一旁吏卒道:“官人是要往密州去吧?那邊現在可是不太平,要小心哪!” “怎么個不太平法?” “密州不是緊挨著青州嗎?青州前陣子起了兵變,導致密州軍也是人心動蕩,聽說就十天前剛亂了一回,百姓都閉戶不出呢,就怕無辜傷了死了?!?/br> “青州兵變?”青州可是淄青鎮的治所②,難道淄青內部出了問題嗎? “官人不知嗎?青州這次兵變是因內部出了分歧,一派有意向朝廷示誠,另一派則拒不肯送李節帥長子去朝廷,更不肯將沂、密、海三州讓出來哪!” “結果呢?” “平息下去了,但消息仍是流了出來,所以密州也就……” 許稷并不覺得太意外,但吏卒的提醒仍讓她多存了個心眼。吃過早飯,她喊千纓收拾了東西,便啟程往密州去。 路上攤開地圖,一瞧便知密州緊挨著青州。 青州作為淄青藩鎮的治所,積聚著淄青鎮的核心力量,而密州與之緊鄰,必然與其關系密切。即便眼下淄青將密州讓出給朝廷,但密州城內仍舊多的是淄青勢力,高密縣自然也不會例外。 許稷已經可以預見抵達高密后的困境,那就是除了她,縣廨內外恐怕都是受淄青控制的人。 她作為朝廷空降至此的縣令,還真是稱得上光桿。 難怪王夫南要說,若淄青勢力太過強大,讓她干脆倒戈跟著淄青混,聽著像是胡扯,但好像也沒甚么更好的辦法。 可她當真只能這么做嗎?高密縣廨的人,又是否都真心向著淄青呢? 她持保留態度。 從長安出來已走了近一個月,官道旁萬樹抽芽、綠意勃發,春天到底是來了。 千纓打著哈欠坐起來,瞧許稷仍在看地圖,便也湊上前去看。她的手順著密州往東移,那邊是海,再往東呢?地圖上卻沒有再畫出來。 “三郎啊,從這里繼續往東走是到哪呢?都是海嗎?” “是百濟?!?/br> “再往東呢?” “新羅?!?/br> “天下可真大呀,長安居然那么小?!彼粗性沟氐拈L安,頭回這樣慨嘆自己家鄉的渺小。在離開長安之前,她全沒有料到外面會有這樣大。在這之外呢?還有世界嗎? 忍著一路顛簸將要抵達高密縣驛所時,天已黑透。許稷拿了大氅給千纓披上:“初春時節仍是很冷的,別凍著?!?/br> 千纓吸吸鼻子望著前面:“還要多久???” 車夫道:“快了,約一刻鐘罷?!?/br> 餓得要命的千纓恨不得立刻有一碗熱湯餅擺在面前,她想著美味拼命咽了咽口水,又問:“三郎啊,為何這地方如此沒人煙氣呢?” “因還沒進城?!?/br> “好恐怖啊?!鼻Юt裹緊了身上大氅,正四下瞅時,許稷卻忽地握緊了她的手。 “怎么了?” 許稷看她一眼,警覺蹙眉:“有馬蹄聲?!?/br> 千纓瞪眼,靜下心來仔細聽,果是有陣陣馬蹄聲逼近,且來勢兇猛,恐怕很快就要追上來。若對方存有歹意,只怕是跑也跑不掉的。 許稷猛挑眉,趕緊令車夫停車。她跳下車,又拉千纓下來。千纓抱著隨身包袱不知所措,許稷令車夫去尋安藏之所,拉過千纓就往密林里走。 千纓嚇得滿手是汗,聲音微抖:“沒、沒事吧……說不定只是有人路過,三郎你可別嚇我?!?/br> “包袱給我?!痹S稷朝她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