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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亂。 可如今這血已不大純凈了。許稷合上手中一本勾帳,抬頭看了一眼外邊,冬末春初的雨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天色漸黯,承天門上的鼓聲即將敲響,許稷便匆忙收拾了書匣,與上官打了招呼,頂了斗笠就往尚書省馬廄跑。 她 的馬拴在最里邊,低著頭匆匆往前走時聽得倆兵部官員嘀咕說“聽說淄青要以子為質是真的嗎?”、“那還有假,那李斯道是怕朝廷轉而征討淄青,都遣使奉表了, 說是求著朝廷允許他長子入京當人質呢!”、“那獻地朝廷也是真的咯?”、“密、沂、海三州全部歸還,這是在討好朝廷哪!嘖嘖李斯道這個促狹的膽小鬼 哦!”、“那朝廷會派誰去宣慰哪?”、“噓……不要說。輪得到你去嗎?又輪得到我去嗎?跟你我無關就勿議也……” 許稷聽著搖搖頭,一群家伙不過是覺得李斯道為人狡詐恐會出爾反爾,所以覺得這宣慰使的活是九死一生的倒霉活計罷了。 滴滴答答的雨聲伴著馬嘶聲迎接暮色來臨,倆庶仆蹭蹭蹭跑來掛燈,許稷則去解拴馬繩。 她順了順馬鬃,牽了韁繩正要往外走,卻隱約覺得不對勁。偏頭一看,驟然認出一張熟悉的臉來! 她反應過來倏地轉回頭,以最快速度翻身上馬背,連斗笠都沒戴就策馬朝安上門狂奔而去也! 倆庶仆嚇了一跳:“那白馬官人好過分!突然跑出去了嚇死個人!記下是誰了嗎!舉告他!”、“對對對舉告!” 而同樣目睹了許稷奪路倉皇而逃的某位王姓都尉,正站在廊下沉默不語。 王夫南今日恰好至兵部有事,牽馬時便瞧見許稷心不在焉地走過來,而她于黯光中不小心看到他后,便像驚弓之鳥一般,罔顧外面這冷雨,飛也似的挾馬跑了。 有本事一直逃!看你逃到甚么時候! 王夫南寡著臉戴好斗笠,亦是策馬往安上門去。 ——*——*——*——*—— 這場雨斷斷續續下了四五天,長安城內一片泥濘,每日往返皇城,白馬都快成泥馬。許稷實在心疼,趁這日太陽露了個小臉,中午時便拎了桶水到馬廄去洗馬。 可她才剛洗了一半,吏部李令史便匆匆忙忙跑了來,氣喘吁吁道:“哎呀你怎么還在這?快去吏部啦,有要緊事,快快快!” 許稷被他再三催促,不得已擱下手中活計,擦了擦手便隨他往吏部去。 只進了吏部院子,她便瞧見好些上回考制科的人,有些上了年紀,有些意氣風發正年輕,都待在廊廡下,沐著毫無建樹的慘淡日光,似等著甚么大事宣布。 許稷反應過來,知道這便是要宣登第授官了。 誒,她甚么記性,連這都忘了! 她這幾日忙昏了腦袋,上面又有比部郎中催著她好好交接,以防止告身一下來她就直接跑了,到時候哭天喊娘都沒用。 登第十五人等了好一陣子,腳都站麻了。就在其中一人想要席地而坐歇歇時,胖胖的裴尚書從里邊公房走了出來。他站直了掃一圈廊下,目光從許稷臉上掠過,又低頭輕咳一聲,廊下便安靜得連只鳥飛過都聽得見。 裴 尚書側身從漆案上取過制書來,攤開宣道:“朕思得賢雋,標明四科……”啰嗦了一陣終于進入正題:“直言極諫科第三等人龐燕、第四等人魏仁松、李雍、第四次 等人……文經邦國科第三等人陳元錫、第四等人崔志柏、許稷……”又言:“諸舉子咸于短晷之辰,著粲然高論,以懿學茂識,揚于明廷,深沃朕心……其第三等 人、第三次等委于尚書省優于處分,其第四等人、第四次等人、第五上等人……尚書省即與處分……”④ 待此制宣畢,諸登第舉子跪謝圣恩,之后又分別由吏卒一一帶入公房內予以授官。如銓選一樣,吏部授官尤其是高第登科者,都先會詢其志愿,再作決定。而到了許稷,卻仿佛已沒得選,裴尚書看她一眼,不冷不熱道:“許君,擬授你河州枹罕縣令一職,可有異議?” 河州?許稷短暫蹙了下眉。 裴尚書看在眼里,暗嘆不懂趙相公的意思,為何非要將許稷扔去那么個鬼地方?戶少人雜地差,是個十足下等縣,縣令品階不過從七品下,完全不能與中縣、甚至與赤畿縣相比。 這些也就算了,可沙州與吐蕃關系一直很緊張,戰事不斷實在不太平哪。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許稷竟沒有提出異議。裴尚書干咳一聲:“那便暫且如此,你先停了比部之事,往南衙去吧?!?/br> 許稷一愣:“南衙?” “喔喔,是這樣?!迸嵘袝忉尩?,“于邊遠縣邑任職,多有兇險,朝廷好不容易培養出的人才怎能輕易折于邊地?故令出任邊遠縣邑之舉子,往南衙習些防身逃命之術?!?/br> 許稷算是聽明白了,這分明就是“朝廷雖然丟你們出去,但不是要你們傻乎乎送死的,文官別瞎跑戰場和人硬拼,該逃就逃該躲就躲,保存革命力量回來再戰”的意思嘛! 可見邊縣竟是不太平至此了,許稷想,難怪勾檢時所見官員賑恤費越來越多,竟是此緣故。 可是不對!許稷機警問道:“請問是往南衙哪里?” “哦哦,李令史會帶諸舉子過去。不過爾等需得通過南衙考核,方能領取告身任職,知道了嗎?” 許稷連連稱喏,再拜之后便先退下了。 次日一早,許稷與呂主簿交接了活計,便奔赴吏部集合。李令史站在廊廡下打哈欠,眼光瞥瞥,默數著舉子人頭,待人齊了便道:“請諸位打起精神來,應對完南衙考核,便能領得告身赴任啦!” “考個甚么呀,射箭嗎?”、“不吧,應是考跑得快不快”、“那某怎么辦?某腿短是要吃虧!”、“不會考那個的,定是教授些旁門左道,譬如——暗器!”、“去去去,南衙好歹也是正規軍!” 許稷默不作聲聽眾人一路議論,但她心中竟是莫名有些忐忑。 李令史將一眾舉子領到校場,一火長跑了來,許稷竟是覺得他有些臉熟。那火長同樣也瞥了一眼許稷,又慌忙跑了回去。 李令史完全握不住其節奏,嘀咕一聲“都尉這是要干毛啊”,便轉過頭對嘰嘰喳喳的舉子道:“莫說話莫說話,諸君請稍候?!彼f著往臺階上一站,那火長又匆匆跑了來,指了許稷與李令史嘀嘀咕咕說了一陣。 李令史聽著皺眉,轉過身便朝許稷走去,又抓了抓額角,湊過去低聲問道:“許三郎,你與王都尉有甚么過節嗎?他說不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