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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愈加深重的是恨意,也是疲憊。他有些累了,一切早結束,也是好的。那一次失了機會,未曾將匕首刺下去,那么這一次,一定要得手。手中置一只淡青瓷瓶,瓶中一粒清苦丸藥,蘇玉闌合上瓷瓶,目光凝在上頭,是強逼出的決絕。這是蘇玉傾暗中給他的穿腸□□,無色無味,入水即溶,便是以銀針試毒,亦試不出結果,想來蘇臨闕不會發覺。蘇玉闌記得給他這只瓷瓶時,蘇玉傾眸中暗藏的恨意:“玉闌,這是我自江湖朋友手中尋得的□□,混入水中,令蘇臨闕喝下去,那么他這一生便也到頭了,你的苦痛,便也到頭了。他死了,我自會幫你處理之后的事情?!碧K玉傾把玩著手中瓷瓶,神色是暗沉的,“蘇臨闕一生自負,自以為無人奈何得了他,這一次,我要讓他嘗到后悔的滋味?!?/br>“既然這毒萬無一失,那它必然十分難尋,你是怎么得到的?”得到一樣東西,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蘇玉傾得到這世間難尋的□□,不知付出了怎樣的代價。他注視著眼前人,果不其然,那人移開視線:“說了是江湖朋友,早前我是于江湖上走動過的,自然也交到許多朋友?!?/br>蘇玉闌將他打量一遍,問:“你的笛子呢,這些日子都不曾見過你用它了?!?/br>良久的靜寂里,蘇玉傾終于對上他的視線,平靜道:“你說那個笛子?不說我倒忘記了,前些日子沒留心便將它摔碎了,不是什么要緊東西,日后再尋更好的便是?!?/br>那笛子通體無暇,分明是難尋的寶物,怎會是沒什么要緊的東西。將這一句話咽下去,蘇玉闌只是默默接過那淡青瓷瓶。蘇玉傾不愿講的事情,再多問也不過浪費口舌,終究討不到真相。他知道蘇玉傾說謊,那人費勁心機尋來的一瓶□□,除卻那不離手的玉笛,定然還搭上了旁的代價,他隱約猜得出來。他也隱約猜出來,憎恨蘇臨闕的不只自己一個,如今,更添上一個蘇玉傾。那日秋千旁的親吻被蘇臨闕撞破,十個板子未曾打在他身上,卻被蘇玉傾一下下受了,他記得那個時候蘇玉傾盯著男人背影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陰郁難明。蘇臨闕自負霸道,稱得上聰明,有些時候卻喜歡做些蠢事,那些蠢事,追根究底,仍舊源于他的自負。比如,留住自己的性命,比如,對蘇玉傾的一頓刑罰。一切不過是更給人添了憎恨他的原因,添了除去他的機會,然而蘇臨闕不相信誰會真正給他以威脅。于高處坐久了,難免沾染上獨斷獨行的毛病,無邊權力蒙蔽他的眼睛,看輕了旁人,看高了自己。也虧他看輕旁人,才給蘇玉闌一個絕佳的機會。手中瓷瓶是冰涼的溫度,涼意留在手心,顏色暈染在瓶身,那是一層一層或淺或淡的青。蘇玉闌看著瓶上柔和暈開的青,沒有形狀,仿佛天邊的云,悠然淡遠,隨心變換形狀,然而這其中所盛的東西遠稱不上美好,那是取人性命的穿腸□□。這個晚上,便將一切了結。蘇玉闌牢牢握住它,仿佛握住,便能自那涼滑的觸感中汲到一點決絕勇氣,事到如今他仍做不到心無旁騖的果決,這當真是諷刺。等待的時光最是難熬,他坐在悠悠蕩蕩的藤制搖椅上,自清晨挨到午間,竟像是一甲子的光陰一樣長,然而回頭看過去,又是倏忽之間的事情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這究竟算是短,還是長。他記得有一個詞叫做人生苦短,從前總是不明白,難捱的歲月,怎么可能會短,短的是歡笑,是記憶里沾了蜜糖一樣的片影,這些渡不過的劫,邁不過的坎,只會嫌長,緣何會短。如今方隱約明白了,世上最難熬的,是苦短,而非苦長。苦的事情,配上長的歲月,伴著漸老的時光熬一熬,最后也會漸漸淡了,然而若連歲月都縮短了,那么這一生除卻苦,還剩下什么。戛然而止,唯獨留下苦的余韻。一如他的一生,沒得選,如今一切也要結束了,他剩下什么。真的能夠結束嗎。問不出答案。說不明長亦或短的等待終于結束,眼前已然不是熹微的晨光與滿架的藤蘿,天色暗了下去,是傍晚了。蘇玉闌坐在寢殿之中,等來了那個人。蘇臨闕并不知道他的算計,面上是一如往昔的溫柔笑意,漆黑的眸眼彎彎,仿佛多年前那一個春日,引他心神淪陷的一個笑意,然而這終究不是從前。彼此隔了太多,是仇恨,是一日日挨過的疲倦,蘇玉闌于廣袖中暗暗摩挲那只冰涼的瓷瓶,容不得回頭,他不能放過眼前這個男人。“玉闌,今日怎邀我一道用飯?”蘇臨闕問。蘇玉闌斂目,將多余情緒斂藏眸底:“我只是想問一問母妃的事情,并沒有邀你一道用飯,不要自作多情?!?/br>“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碧K臨闕并不生氣,難得的邀約使得笑意漫上眼角,他看一眼桌面,發覺其上空空,“果真不是邀我用飯,只是這個時候合該吃些東西,餓著肚子談事情,委實不大好?!?/br>蘇玉闌只是淡漠看著,并不說話。蘇臨闕不在意,兀自令宮人準備了精致飯食,一道一道擱上來,有些日子不曾一同用飯,這一回難得的相處機會使他覺出奇異的暖,如從前一般,以箸挾了少年平日愛吃的菜,擱在對面碗中:“多吃些?!?/br>“我母妃從前是你府上的人?”吃下碗中飯菜,蘇玉闌問。“你竟肯吃我夾給你的菜?!狈路鸶裢怏@喜,笑意漫自唇角,便再收不回去,蘇臨闕看著對面少年沉靜的面容,一點點沉溺進去。假意問出的話語,便不會有多少不耐,畢竟于這個答案,并不十分執著。蘇玉闌耐心等著,待到高燭滴下燭淚,復問一遍:“我方才問你,我母妃,從前是你府上的人?”“是我撿她回的府,也是我送她出的府?!?/br>這一句話勾起蘇臨闕的記憶,以及于記憶中深藏的情感。往昔的一幕幕重現于眼前,于蘇玉闌,蘇臨闕并無多少顧及,怎樣遇上她,怎樣送走她,怎樣于沒有她的日子里后悔不甘,怎樣覬覦那一個高高在上的寶座,怎樣得知她的變心,怎樣狠心地為她下一味□□。“我一直以為,得不到的東西,將其毀掉是最好的法子?!毙σ庀挪灰?,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扭曲,“我最喜歡得不到的東西,也最恨得不到的東西,看著只是徒增傷心,可是真正將其毀掉,我反倒更想念了,直到我喜歡上你,我得不到你,卻不想毀掉你?!?/br>并未預料到會聽見這樣一段剖白,蘇臨闕分明沒有醉,這個人分明是清醒的,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