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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淇走在石子路上,凹凸不平的路面硌得他腳底生疼,但他麻木地在這里來來回回地走著。聽到林初焰出門的聲音后,他也慢慢地出了門。他逃避了,不敢看見那雙淌著火的眼睛。太陽慢慢升起來,灼熱的氣溫從地底直沖臉頰,他開始發熱,感受到渾身燙起來。雙目酸痛,細密的汗水從額頭滲出來,睫毛扇動,眼皮沉重地覆下又抬起。金色的陽光透過樹木在石子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晨光和夕陽實在太好分別了。清晨的光線,帶著朝露氣味,總是清新,也要比其他時刻透亮澄澈許多。而每逢夕陽西下,多情的殘陽在地上總顯得嫵媚而柔弱。穿梭在這樣干凈又熱烈的陽光里,封淇幾乎感到無處容身。林初焰的氣息仿佛縈繞在他周遭,親密無間地將他裹得嚴嚴實實。怪不得叫初焰,這名字也太適合他了。我宣布你被無罪釋放。想到這句話,封淇甚至有些顫抖。接近十年的時光里,他都背負著罪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可以將過去盡數抹除嗎?他的過去,他背負了那么多年的過去,難道就真的能夠輕飄飄地放下嗎?封淇并非不懂得解脫的快樂,并非甘心受著磨折??伤⒉桓蚁嘈?,過去是可以被徹底燃盡的。他信任林初焰有著那樣的力量,可他不信自己!在現實面前碰壁碰得太痛,他害怕了,他不是十七歲了,他沒有勇氣,但林初焰將勇氣帶到了他身邊。你可知道死灰復燃,是怎樣的一件事?痛到了極致??!封淇只感覺心都被撕裂了,痛得他只想以頭搶地,痛得他只想大聲痛呼,痛得他連呼吸也快不能夠繼續了。有一天,我要站在一個山巔上,全盤否定過去的自己,全盤推翻我過去的所有的人生。請你務必相信,那不是獲得新生,那不是陡然獲得神賜力量的欣喜無比。那是挫骨揚灰般的毀滅,那是重塑筋骨般的痛不欲生!人是慣會逃避的。原因無他,面對自己,是這世上最痛最難的事情。渾渾噩噩在世間走了一遭,猛地發覺,我的過去全是錯的。布滿荊棘的路途在眼前,穿越過去就是永恒。而背后是懸崖,是過錯和無知造就的我的那一半人生。兩條路都是絕境。別以為永恒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永恒是虛妄的。如果永恒是指沒有盡頭,那永恒就只有一瞬間。瞬間沒有盡頭,瞬間無法計量,瞬間就是永恒。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一瞬間嗎?腦子快要爆炸般,封淇頭疼欲裂,幾乎路也走不穩,踉踉蹌蹌地走了一路,也不知往哪里走去。封淇心里又涼又熱,像身處于巖漿與海水的交界處。抬頭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日光,刺得他眼前一黑,他猛地垂下頭,吐出一口血來。封淇醒來時,就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睛。他被安置在一張長椅上。初焰見他醒來,擰開一瓶礦泉水的瓶蓋,湊到他嘴邊,“要喝一口嗎?”封淇愣愣地點頭,初焰輕柔地給他喂了幾口。清涼的水流入胃里,封淇清醒了不少。他背靠著椅背,手肘撐在大腿上,把頭埋進雙手之間。心很空。封淇此時都不知道還該想點什么。他完全忘了林初焰的存在,只沉進了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空空蕩蕩,四周純白,沒有窗戶和門,旁人進不來他也出不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被搖晃著。睜開眼就看到林初焰手里拿著一只風箏,認真地對說:“哥,我們一起放風箏吧?!?/br>放風箏?封淇眨了一下眼睛。林初焰認真地重復了一遍:“放風箏?!?/br>封淇搖頭。林初焰卻像看不懂搖頭的意味一樣,他大力地把封淇拽起來,把風箏的線圈塞到他手里,不由分說地舉起風箏,回頭看他,眼神執著堅定。林初焰人如其名,像跳動的小火苗,很快把他給點燃了。封淇天性敏感,此時太過迷茫,也相當容易被感染。轉動線圈的時候他本來只是很敷衍的狀態,但是初焰拿著風箏小跑著,頭一直轉向他,臉上的神情那樣的純真,眼神滿是鼓勵,封淇忍不住也跑起來。風起了,初焰放開了風箏,封淇加快了速度。那只風箏飛起來了,已經飛得很高。封淇莫名其妙地沒有停下來,他一直跑著,耳邊風聲呼嘯。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作響,昭示著他此刻還活著,還是個很年輕的生命。封淇一直跑一直跑,他看到這湖邊種滿了櫻花樹,他聽到倦鳥回巢,啾啾啼叫。湖里漣漪陣陣,邊上一棵巨大的垂柳撥動著水面,他忍不住從人行道穿出去,踏進水邊的泥土地。可是封淇一個趔趄,他跌倒在湖邊。只差一點,差一點就能跳進去。再在里頭停留久一些,封淇就能去到那邊。去到那個地方。早該去的那個地方。封淇。那是你該去的地方嗎?初焰的尖叫聲在耳邊響起,封淇用手撐住濕潤的土地抬起頭來,他看到水里自己的倒影,滿頭的汗直直地從額頭滴落,掉進水里。他的倒影立即變得模糊不清。初焰飛快地奔跑過來,跪在他旁邊。初焰喘著粗氣,使出力氣將狠狠的一拳砸到封淇的背上。封淇緩慢地移動頭顱,側過去看他。封淇的眼神充滿了迷茫和困惑,還有隱隱的恐懼。這樣的眼神太具有挑戰性,初焰卻不怕。他意志堅定,迎難而上。從一開始,林初焰就決定要戰勝這樣的眼神,他絕不放棄。“風箏,”林初焰看著封淇的眼睛,“飛得很高?!?/br>手里的線圈早不見了,封淇緩慢抬頭。橘紅色的夕陽將天邊染成圣潔的模樣,兩只飛鳥遠遠地從兩個方向飛來,正要交匯于天空的中央。封淇心中一陣顫栗:他們的那只風箏,正飛在兩只鳥兒的正中間。初焰凝視著高遠蒼穹之上的風箏,聲音像遠方傳來的鐘聲,縹緲而莊嚴:“那兩只鳥兒守護著我們的風箏?!?/br>封淇鼻間酸澀,眼睛刺痛,他嘴里發苦:“那只是巧合?!?/br>初焰又轉向他,那雙眼睛悲憫而神圣,逼人的光亮從中迸射出來,刺穿了漸暗的天色,比白色的鴿子還要閃亮,直直地照耀著封淇的內心。初焰一字一頓,分外篤定:“不?!?/br>封淇意識到自己在顫抖,他飛快地撤回眼神,盯著地上,近乎無理取鬧地、故意大聲地說:“那沒有任何意義!”初焰沒再說什么,只歪了歪頭,乖巧地又叫了聲“哥?!?/br>封淇覺得自己心里有個地方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