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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瓦片都掀了起來,蓋著不知哪里來的塑料皮,似乎是防水用的。叔叔嬸嬸家沒有養狗,前門直接連接著大街。我們在屋子里轉了一圈,這個房子有三個睡房,其中一個睡房是用一塊臟兮兮的簾子和客廳隔開的。整個房子都沒有刷白漆,水泥墻斑斑駁駁。抬頭就能看見房頂上的大梁,被煙熏得烏黑,上面還吊著一串甚麼東西,應該是香腸或者是魚干罷。屋角放著一個大水桶、幾個盆和一個水瓢,這就是我們洗漱的地方?我開始擔憂起來,母親有沒有給我帶漱口的缸子,還有我的毛巾?我在各個睡房里轉了一圈,被褥還算干凈,這讓我寬心不少。我在床上打開我的行囊,把衣服掏出來,果然看到了我的小杯子、牙具和毛巾。我繼續往下扒拉,看到了奶奶留給我的幾本書,兩支筆,最下面還有一個小兜子。我把小兜解開,看到里面有一大把零錢。我非常興奮,父母真有心啊,還知道給我帶上零花錢。但是以前領到的壓歲錢還在父母那里呢,他們說長大后會給我。那一百塊錢,莫不是壓歲錢?我抖開襯衣,打開紅色信封,去看那一百塊錢。有一塊的,有五塊的,還有十塊的。我突然猶豫了起來,是馬上把錢給叔叔嬸嬸,還是能上學時再給他們?以后給罷,怕沒完成任務,也不好保存,但萬一現在就給了,他們把我們上學的錢用光了怎麼辦?真是愁人。我暫時先不去想這些問題,把紅信封重新裝到襯衣口袋里,出了屋子。王鉤得兒終于怯生生地問了句話:“嬸嬸,這是算城市還是農村?”嬸嬸露出大黃牙,笑著說道:“城市,城市里的一個鎮,叫李家莊?!?/br>李家莊?姓李的人多唄。我對叔叔說:“那為甚麼你們在李家莊?”“李家莊也不一定都姓李,我們是后來搬過來的,”叔叔一進家門就不閑著,舀水刷家伙,掃了掃門口,“大院子里的另一家就姓李?!?/br>“大院子在哪兒?”“在后門嘍,”叔叔忙得都顧不得抬眼,“你去看看罷!”嬸嬸在淘米準備晚飯,就跟我說:“哎,你和那個誰……”王鉤得兒也不大認生了,就提醒嬸嬸自己的名字:“王鉤得兒?!?/br>嬸嬸愣了一下,我覺得好笑,就咧嘴笑了出來:“他叫王耕耘?!?/br>嬸嬸也笑了,說:“慕東,你和耕耘一起去大院兒里看看罷,我們是和隔壁的老李家用一個院子,他們家有一個小孩兒,應該和你們差不多大?!?/br>由于王鉤得兒好笑的發音,我終于笑了出來,這是我今天頭一次笑,覺得心頭輕松了不少。然而我還是想家,克制不住地想家。去后院的通道靠近梯子,我們繞過梯子,就往后院走去。很快,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很大的院子映入了眼簾。這個院子那頭連接著另外一棟平房,應該就是叔叔說的那家姓李的。我們的房后放著一個雞籠,院子里面,幾只瘦瘦的雞在院子里面踱步。院子中間擺著好幾個洗衣服的大盆,盆里面放著搓衣板。院墻矮矮的,墻上面爬滿了類似綠蘿的植物,厚厚密密的,李家后面拴著一條大黃狗,一見到我們來,就朝我們狂吠。“甚麼啊,”王鉤得兒有些不高興地嘀咕了一聲,“一點也沒有阿花好嘛!”狗一直朝我們狂吠,我就想要回去。這時有一個尖細的聲音喝了一聲,那大黃狗立即老實地趴在地下,喉嚨里發出“嗚嚕嗚?!钡穆曇?。我們朝那個喝住狗的聲音看去,就看見在墻角綠蘿最濃密的地方,站起來一個女孩子。“剛才怎麼沒看見這里有個人?”王鉤得兒小聲說,他的眼睛寸步不離那個小女孩兒。這時,從李家走出來一個夫人,看著比我的嬸嬸年輕一點兒,但腰間系著一塊護腰布,腳上踢踏著一雙破拖鞋,端著一個洗衣盆,怎麼看怎麼不整潔。她看見我們,就很驚喜地說:“嗬喲,這麼快!你們就是從外頭來的那倆男孩兒罷!”她說話青島口音很重,非常不好聽,我沖她笑了笑:“阿姨好?!?/br>“你好你好,你叫啥呀?”我挺直腰桿兒,按照奶奶的要求,“大大方方”地說道:“我叫林慕東!”“哦,慕東,你呢?”阿姨轉向問王鉤得兒。“他叫王耕耘?!蔽也幌胱屚蹉^得兒自己回答了,就替他答道。“哦,耕耘,”那阿姨點點頭,就說道,“你們幾歲了?七歲罷?我女兒六歲,終于有倆住得比較近的小孩兒了。我不說了,得去干活兒,你們玩罷!”說完那阿姨就走了,把洗衣盆放下,就急匆匆地回到了屋子前面。王鉤得兒的眼睛立馬又盯著那個小女孩,然后走過去。我覺得好笑,但無奈,只能跟過去。走近了那個小女孩,我終于看清了:她長得瘦瘦小小,皮膚有些黑,但是五官挺好看,濃眉大眼的,上唇很短,見到我們,微微一咧嘴就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小牙,大大的眼睛一眨,給人留下很水靈的印象。王鉤得兒說:“你叫甚麼名字?”“我大名叫李秋萍,”小女孩聲音尖細,說話卻是干蹦脆兒,好像嚼花生米似的,“別人都叫我妞兒?!闭f完,她有一咧嘴,好露出一口白牙。妞兒。我看出王鉤得兒挺喜歡這個小女孩的。我看到妞兒的雙手一直在絞著衣服,又看見她的衣服挺臟的,還有紐扣兒掉了,衣角黝黑。若是我奶奶在場,一定會暗地里想:女孩家的,要干凈大方,手不要亂動,衣服可以不好看但一定要干凈!王鉤得兒一直在跟妞兒說著話,我也不知道他們說的是甚麼。我這樣想著,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小白襖依舊是那麼白,鴨蛋青色的衣服一塵不染。我松了口氣。走了這麼長時間的路,我已經累壞了,王鉤得兒一屁股就坐在了一塊石頭上,我想了想,還是沒有坐下去。萬一我鴨蛋青色的褲子弄臟了怎麼辦?不知為甚麼,在連云港的時候,有人管教我,我卻經常調皮;到了青島,沒人管教我,我卻喜歡規規矩矩的,有個大少爺的樣子。其實在那個時代,受□□的影響,人人都是“去性別化”,在公共場合,包括后來我在學校,男孩和女孩從來不說一句話,不對視一眼,不接觸一下。如果有,就說你是“資產階級”,一大堆人起哄,羞辱你。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也最好不要談戀愛,談戀愛也得偷偷摸摸地進行。最好就是組織給你介紹個對象,看著門當戶對,挺順眼兒的,你倆就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了。談戀愛不敢分手,一分手,無論交往深淺,都管你叫“搞破|鞋”。我也不知道,在那個封建、閉塞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