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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啊,你看我這個黃土沒到脖子的老太婆……”沒錯的,奶奶也不叫我的名字,都叫我“孩子呀……”。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但聽了她的話,我心里特別難受,好像奶奶對我說“我這個黃土沒到脖子的老太婆”似的。我眨了眨眼睛,沒有讓眼淚掉下來。我想奶奶應該不愿意看到我哭罷。我把老奶奶扶到了我的位置上,王鉤得兒也站了起來,看著老奶奶,不知所措。我對王鉤得兒小聲說:“我們走罷!”我拉著王鉤得兒左轉右轉,他問我道:“為甚麼要走?”我對他小聲說:“我怕那個小孩兒領著大人來找我們?!?/br>我們找了一個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兒,靠著墻壁等待著。王鉤得兒太厲害了,居然站著睡著了,還屹立不倒??磥硭@些天累壞了,否則怎麼可能站著睡著。其實我也很累,但王鉤得兒一睡著,我就不敢睡了,睜大眼睛看管著我們的行囊。沒有等到我印象中的“天黑之前”,船就到了青島。我有些興奮,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哀傷。這就是我以后生活的城市?身在他鄉,就如同枯萎的蓬草,無家可歸。我把王鉤得兒搖醒,這時候已經船已經進了停泊港了,我們身邊的乘客開始緩緩地流動,我們也夾在人群里,跟著走。挪動了很長時間,我們才出了船艙的門。我和王鉤得兒都把船票弄丟了,至今我還有些后悔,為甚麼不留著它做個紀念。我忽然想起甚麼:“你幫我一塊找,一根竹竿,掛一塊紅布,那就是我叔叔?!?/br>王鉤得兒眼睛特別尖,還沒等我話音落下,就叫了起來:“那不就是麼?”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啊,果然,很不起眼的一根小竹竿,也虧王鉤得兒能看得見。我拍拍他的肩,以示敬佩。我順著竹竿看下去,可是人太多了,看不見是誰在舉著竹竿。我們鉆進了人群里,立即淹沒在大人中間,看不到竹竿了。不過我記著大體的方向,于是把包袱頂在胸前,朝那里硬擠過去。就這樣艱難地行走了半分鐘,我擠開前面的一個人,突然看見那個掛著紅布的竹竿就在我頭頂。再往下看,我立馬就看到了一張蒼老的臉——那張臉看起來比我父親年老。這一定就是我的那個叔叔了!王鉤得兒躲在我身后,怯生生地看著。我小聲說道:“叔叔……?”那張蒼老的臉低了下來,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然后臉上的皺紋向一處擠了擠,露出一個笑容,叔叔大聲叫道:“??!淑鳳你快來??!終于給等著了!”頓時,我就看到一個同樣顯年老的扎著頭巾的婦女從人群中擠出來,看著我們,呲出一口黃色的長長的牙,高興地說:“哎呀終于來啦!”五我鼓起勇氣來,大聲地喊他們:“叔叔、嬸嬸好!”然后把手悄悄伸到后面去捅了一下王鉤得兒。他這才反應過來,也跟著說:“叔叔、嬸嬸好!”我那叔嬸特別的高興,叔叔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嬸嬸拉起王鉤得兒,一起向與碼頭相反的地方走去。叔叔的手布滿了老繭,但是很寬大,很溫暖,這讓我感到了一絲安心。閉上眼,我就覺得是父親將他的大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然而,事實上,父親從未這樣做過。我這麼想著,突然就非常想念父母和爺爺奶奶。他們是否也在想念我們?接著閉眼的機會,我偷偷地流下了眼淚。我留意到,是左眼先流眼淚的。民間有一種說法,左眼先流眼淚是痛苦,右眼先流眼淚是喜悅,和左眼跳災、右眼跳財是一樣的。那麼我的眼淚,定是表達痛苦的了?我抹抹眼淚,深吸了一口氣,對王鉤得兒小聲囑咐道:“就記得叫叔叔、嬸嬸行了,管我叫林慕東?!?/br>王鉤得兒點點頭。我聽母親說,叔叔嬸嬸非常重男輕女,一開始懷上了一個孩子,醫生說是女的,于是嬸嬸受很大折磨做掉了這個孩子。嬸嬸的身體一直不大好,做掉之后就再也懷不上孩子了。叔叔嬸嬸非常后悔,特別想從我父母那里繼過來一個孩子。叔叔曾經到連云港來看我們,那時我還很小,沒有記憶。叔叔特別喜歡我,想把我帶走。按照過繼的規則,也應該是長子過來。但沒想到的是,我父母也只生下我一個,不能過繼,所以叔叔嬸嬸一直忍受著沒有孩子的孤單。這下好了,我主動過來了,還領著一個王鉤得兒,叔叔嬸嬸特別高興。父親對他們說,王鉤得兒是他們認的一個孩子,在家和我同輩,我們也同歲。這樣,叔叔嬸嬸就能接受這樣一個孩子過來。我跟在后面走著,心里想著,不知道他們知不知道有“革命”?他們家有沒有事?是不是貧困的家庭就沒有事,可是窮不是錯,富也不是罪啊。我們一直走一直走,走過了碼頭人最擁堵的地方。我這才發覺,青島和連云港差不多,街道上種著松樹,人們也很相似。只是當地人的口音不一樣,青島方言真是太難聽了,似乎是把舌頭往外擠,怎麼難聽怎麼說的,一個秀氣的小姑娘一張嘴就是青島話,立刻覺得伊賊溜溜的。我們走了很長時間,在街道上一邊走一邊回答叔叔嬸嬸的問題。其實也不過“你父母身體怎麼樣”、“上沒上過學”、“這個和慕東一起來的小小子叫啥呀”之類的話。他們知道我的奶奶仙逝了,叔叔說:“唉我那大嬸子哎……”看來他們管我的奶奶叫大嬸子。我只知道這位叔叔是爺爺的堂侄子,但這個輩分怎麼算都算不明白。算輩分是鄉下人的專長。我們走了很長時間,約莫是半個小時罷,我有些走倦了,特別想問問他們還有多遠的路。但是我比較認生,不敢問。我的肚子咕咕叫著,我不停地祈禱:天啊,不要再走了,乏死我了。好像是心理感應似的,叔叔突然冒出一句:“就快了,還有二十分鐘?!?/br>二十分鐘!我覺得腳下一軟,不想再走了。沒有車子真是難!但心里又突然想起爺爺說的話:“他們一家是農民,以耕地為生,狀況比咱們家艱難一些,你去了,一定不要挑三揀四,不要抱怨,不要表露出想家的感情,要聽他們的話,才能好好地活下去?!?/br>我在恍惚中又似乎看到一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子,一臉堅定地許諾:“我走了以后,依舊會做一個正直的人,刻苦讀書,即使受欺負也不會惹麻煩,不會讓你們擔心?!?/br>想到這兒,想到奶奶也許在某個地方慈祥地望著我,我就覺得有了些力量,能繼續走下去。雙腿都走成了機器,我們終于到家了。我看了看這個“家”,就是農村很普通的紅磚瓶房,沒有刷漆。屋子旁邊擺著一個銹跡斑斑的梯子,一直通到樓頂上。頂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