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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粟娘趕在七月七的乞巧前制出第一雙女鞋,得了陳娘子微微一笑和齊大娘好一頓夸獎。如此直到七月半的中元她獨個兒在溪中放了齊虎給她做的小荷花燈,齊粟娘漸漸曉得了些今世習俗。 除了這些規矩,齊粟娘又在驚蟄時節學了開田,春分時節懂了種菜,幫著齊家夫婦松土、施肥、插苗一直忙到清明時節,谷雨后在自家五畝田里種了豆、瓜、甘薯,雖是辛苦,那癲病卻是再未發作過。 齊粟娘大是歡喜,沒了后顧之憂,越發下心做事,屋里的事兒不說,便是田里的活也精了起來。她日日吃飽穿暖,身子越發長了起來,只是她這邊日子越過越好,陳娘子的病卻有些江河日下,漸漸沒法起身。到得后來,陳娘子已是沒法進食。 這村子臨近高郵州城,齊虎架著竹伐順流而下,跑了一天一夜,請了位心慈的大夫過來看病,卻只得了“燈盡油枯,回天無術”八個字,齊大娘背著人大哭了一場,便要寫信去江寧叫陳演回來,卻被陳娘子止住 陳娘子一臉病容,面白唇青,靠在床頭握著齊大娘的手道:“我原知道這身子不行了,為著他安心秋闈,方早早遣了他去江寧城。再者,難得梅先生也在江寧,他借住在梅先生別院,那些算學河工的事正能得教。演兒得了秀才原是不愿再考,只是我賭了一口氣逼著他,如今我斷不能再拖累他?!?/br> 齊大嫂見她病已沉重,卻執意不肯讓陳演回來,握著陳娘子的手大哭出聲。齊粟娘早已哭得雙目紅腫,哽咽難言。兩人沒法,只得依著她,另托人去送報平安的家信。陳娘子說了半會話,已是極累,卻不肯歇息,喚過齊粟娘,指著齊大嫂道:“粟娘,給齊大娘磕頭?!?/br> 齊粟娘雖心下疑惑,卻知其必有深意,連忙跪下重重磕了。陳娘子喘氣道:“嫂子,這孩子原也姓齊,我本想收她做干女兒,如今怕是要偏了你了?!?/br> 齊大嫂一邊拭淚,一邊點頭道:“你放心,強兒他爹會找人替她落籍,這孩子里里外外都是能的,來我們家還是我們的福氣?!?/br> 齊粟娘原不知這身子姓氏,小崔也未曾得知,便就了原來的齊姓,如今見得陳娘子臨終為她打算,含著淚向齊大娘再磕了三個響頭,叫了一聲“娘”,做了齊氏夫妻的養女,齊強的妹子。齊大娘連忙應下,將她扶起。 陳娘子又笑道:“嫂子,還有一樁事兒,演兒也有十七了,還未訂親,你知道他是個傻的,一門心思就是那些個東西,得找個精干實在又誠心的替他里里外外拿個主意。我若是走了,怕是無人替他cao這個心?!彼豢跉庹f了這么些話,頓時有些接不上氣來,額頭上冒出汗來,慌得齊粟娘替她揉胸順氣。 齊大嫂似是有些歡喜,看著陳娘子的樣子卻笑不出來,看了看粟娘,一邊舉袖替陳娘子拭汗,一邊忍著淚道:“你既是看好了,我便替粟娘應了這樁親事,演兒有功名在身,前程不小,能嫁給他,是粟娘的福氣?!?/br> 陳娘子面上露出喜色,微微點了點頭,眼珠兒又轉向粟娘,齊粟娘心中便是萬般不愿,這會兒哪里又能說得出口,只能哭泣流淚。陳娘子輕聲道:“這陣子,規矩學得怎么樣了?” 齊粟娘抹了抹淚,哽咽答道:“粟娘明白了,這規矩原也要進得去,出得來,便是學明白了?!彼婟R大嫂在側,不敢多話,心里卻想著,班昭史學大家,長孫千古賢后,武氏女身稱帝,皆不是尋常女子,所作所為哪里和她們所作、、中相符?不過世所譏評,無力強抗,柔身軟志,以附時議。只是武氏覆手翻云,其才其志到底空前絕后,班昭、長孫抽身退步,一舉兩得,德才雙馨,卻頗可借鑒一二。這陳娘子當日所教,不過叫她一面縱意行事,一面又要深加掩飾,謹行慎事,方能進退有余,得個善始善終。 陳娘子眼睛一亮,喘著氣道:“好,好,你這樣的,原需個有心胸的方包容得起。演兒他是我的兒子,我明白的很,不會誤了你的?!闭f罷,抖著手取了枕箱里一個紫檀木小扁盒,遞給粟娘,勉強提著一口氣道:“這是家傳的章印,算是茶定之物,還有余下的家用。家里各處的鑰匙早給了你,我死了,你就是陳家的主婦,你只需接了,余下的便是你們倆自個兒的事——”話到此處,已是再不能言,只是捱著口氣,殷殷看著齊粟娘。 第四章 逃災路上的粟娘(下) 齊粟娘見得陳娘子形消骨立,命在旦夕,心中絞痛,她腦中閃過陳娘子為她治傷、喂飯、改衣,供她吃喝,得以續命;教她識字、進退、諸般事務,得以入世;替她拜親謀籍,得以容身;千般情義,萬般恩重,般般在眼,終是跪倒床前,大哭出聲道:“我這條命是大娘你給的,終是要還給大娘的---”話音未落,陳娘子身子一軟,便香消玉殞了。 齊大娘哭得肝腸寸斷,齊粟娘雖覺天眩地轉,滿心愴然,卻越發撐起來,踉蹌而出,打水替陳娘子擦身收殮。 葬事沒過幾日,齊家三口仍是滿心凄傷,天象突變,暴雨連連,江南汛期又到。齊家夫婦原以為依著往年,不過水漫五十里,便也不慌,沒料到轉眼間地動山搖,河兵、運丁驅突往來,驚鑼聲聲,竟是黃河再次奪淮,沖斷淮安附近清河高家堰大堤,洪澤湖水反涌,漕河江南河段方圓百里之內,皆成澤國。 齊家三口聽得水警,顧不得許多,搶了祖宗牌位并一些隨身之物,便急急向高郵城而去,身后洪水撲天蓋地,轉眼便將村落淹沒。 漕河江南河段沿岸,洪水滔天,災民百萬,高郵城地勢雖高,又開倉放糧,仍是不能養活如此多的災民。北面洪水阻路,淮安府、揚州府、常州府、松江府一帶洪水中逃生的災民,個個衣裳襤褸,雙目無神,他們拖兒帶女,陸續踏上了向南面江寧城而去的官道。 太陽快要下山,初秋的夜風已是有些冷意,官道邊樹皮、樹葉皆被剝光的樹木,挺著白生生的支干,在風中顫動。 齊粟娘咬著牙,狠狠給了瘦驢一鞭,那瘦驢如同喝醉了一般,左搖右晃著拖著破板車又走了幾步,板車上的齊大娘呻吟了一聲,喃喃叫道:“他爹,他爹?!饼R粟娘胸口一痛,抹了一把汗,替她把身上的破棉絮壓得緊密些,柔聲道:“娘,爹他到前頭給您找食去了。您再睡一會,他就會回來了?!饼R大娘似是笑了一笑,便又昏睡過去。 災民在通向江寧的官道走了三四個月,如蝗蟲過境一般,把野菜、樹皮、草根俱都吃得清光,易子而食漸有發生。齊粟娘毫不猶豫加入了一個高郵齊、宋、陳、王四姓鄉民組成的流民團,結伙行走,成隊搶食。她雖是女人,力氣不小,又加悍勇至極,隨身帶著根尖銅釬,為了一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