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有甚么法子?！?/br>
    既是國情使然，那他為何心虛不敢講？林依不大相信他的話，緊問道：“若只是陪酒，你遮遮掩掩作甚？”

    張仲微不答，眼神只朝不遠處的酒樓上飄，林依順著望去，只見窗邊有一酒客，酒客旁有一伎女，乍一看，兩人都是端坐，并無甚過火之處，但多瞧一時便發現，那酒客自己是不動手的，飲酒由伎女執杯，吃菜由伎女伸筷子，全是親親熱熱送到嘴邊。

    林依問道：“你那時也是這樣？”

    張仲微已不大敢看她，聲細如蚊蚋：“哥哥說，這是風尚，若我不從，便是土包子，丟臉。娘子，我曉得你不喜，我再也不敢了……”

    林依望著那酒樓，望著遍街燈火的東京城，想了許久許久，突然喃喃道：“其實我能理解，任何時代有不同的道德標準，隨大流也不一定就是不堪?！?/br>
    張仲微沒大聽清，也不大明白，問道：“娘子你自言自語講甚么？”

    林依提高了聲量，斬釘截鐵道：“你說對了，我就是不喜，只要別的女人靠你近些，我便受不了?！?/br>
    這話太過大膽直白，張仲微竟臉紅了，趕忙朝四周看看，小聲道：“我曉得，我曉得?！闭f著上前拉她，道：“娘子，我再也不去正店便是，你別惱了，咱們吃飯去罷，把你餓著了可不好?！?/br>
    林依的心情很復雜，嘆氣道：“只要你踏進官場，哪有不去正店應酬的道理，就是不應酬，同僚間也得去宴飲幾杯聯絡感情，除非你別做官?！?/br>
    張仲微道：“我苦讀這些年，好容易熬出頭，怎能不做官了，大不了就算去酒樓，我也抵死不要伎女相陪?！?/br>
    竟將“抵死”一詞都用上了，林依撲哧一笑：“暫且信你這回，可別說一套做一套，若叫我瞧見——哼，我可沒大嫂那般好性兒?！?/br>
    她不過是威脅張仲微，不料張仲微卻連連點頭，一面走，一面道：“其實哥哥并非好女色的人，只是嫂嫂將人送到他面前，豈有不笑納的道理?！?/br>
    這話倒有幾分道理，但林依仔細一想，還是謬論，駁他道：“你就曉得一味向著大哥，他那兩名通房丫頭，也就錦書是大嫂送的，青蓮可是他自己收的，伎館的事，也不是大嫂教的罷？”

    張仲微還真是兄弟情深，一心想要為張伯臨扳回一局，將腦袋撓了又撓，道：“大嫂肯定沒告訴過大哥，伎館去不得?！?/br>
    林依想了想，道：“大概是沒講過，可這又如何？”

    張仲微一拍巴掌，道：“既是沒講過不能去，反意便是能去，既是能去，哥哥當然想去?！?/br>
    林依心內的小火苗又開始騰騰地燒，斜眼看他道：“照你這樣講，若是東京出個新鮮玩意，我因不知情而忘了提醒你，那你便自動自覺去了？”

    張仲微無奈道：“你是甚么心思，我已明了，怎還會去做那等事惹你生氣?！闭f完攤手，也發了通小脾氣：“你整天這樣防著我，累是不累？”

    第112章 初逛夜市

    林依覺得很委屈，若不是東京遍地都是伎館、連酒樓也要養一群伎女陪酒，她才懶得cao這個閑心呢；委屈同時，她又覺得十分矛盾，男人去酒樓有伎女陪著，乃是習俗使然，很多時候，與此舉與“風流”、“變心”等字眼，根本扯不上關系。

    凡事都是道理容易想明白，實際做起來卻難上加難，林依只要想到有一天張仲微也許會坐在酒樓上，由美艷的伎女親手喂酒喂菜、興許還能時不時收到一兩道秋波，她那心里，就登時醋海翻騰起來。

    也許這是時代觀念的矛盾與碰撞，林依想了許久，覺得自己，至少目前，還暫時邁不過這道坎去。

    張仲微見林依久久沉默，還道自己那通脾氣奏效，歡歡喜喜地拉了她朝前走，道：“娘子，我帶你去逛州橋夜市?！?/br>
    林依瞧他這副歡喜模樣，不忍掃興，心道，也許自己杞人憂天了，待得他真有那樣的苗頭時再說罷，不過既然東京的誘惑這樣的多，往后可得把他看緊些，特別是不能讓張伯臨帶壞了他。

    張仲微帶著她一直向前，徑直出朱雀門，直至龍津橋，只見橋南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他們先到龍津橋，自南往北朝來路逛，當街水飯、爊rou，干脯；王樓前獾兒、野狐、rou脯、雞；梅家、鹿家鵝鴨雞免、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各樣小吃，林依都是從未見過，甚至聞所未聞，大有劉姥姥初進大觀園之感。

    張仲微見她只看不買，忙問：“娘子，是不是這些不合口味，咱們再朝前看看?！?/br>
    林依只是看花了眼而已，哪里肯走，便站到鹿家攤前挑起來，她領會過東京的高物價，心道鱔魚之類的物事，在后世都是貴的，便只敢指了蒸籠，問道：“包子多少錢一個？”

    攤主忙得不可開交，抽空朝這邊看了一眼，喊道：“十五文一個?！?/br>
    林依嫌貴，拉起張仲微欲走，張仲微悄聲道：“娘子，這已算便宜了?！?/br>
    林依道：“下午買的rou餅，才五文一個呢?！?/br>
    張仲微大概是吃過這家的包子，笑道：“包子rou多，自然貴些，你若連這個都嫌貴，那整個夜市逛下來，必定還餓著肚子?！?/br>
    林依默念，就奢侈這一回，明兒自家開了火，吃甚么都便宜了。她數出三十文錢，遞與攤主，換回兩個包子，自己一個，遞與張仲微一個，道：“趕緊趁熱吃?！?/br>
    那包子確是餡多皮薄，但一個只有林依的半個拳頭大，張仲微兩口就吞下了肚，不滿道：“娘子，雖說花的是你的錢，也該讓我吃飽撒?！?/br>
    林依不好意思起來，又瞧那包子個兒小，大概百來文也填不飽二人的肚子，便拉了張仲微繼續朝前走，將那細料馉饳兒一人買了一碗吃了。張仲微喝完湯，仍嚷嚷著未飽，林依一面笑話他大肚漢，一面四處搜尋，終于發現有家賣姜辣蘿卜的，三文錢一大碗，遂買了一碗，再到旁邊攤子上揀來一盤大饅頭，叫張仲微來吃。

    饅頭還是熱騰騰，張仲微掰開兩半，夾進一層蘿卜，遞與林依，歉意道：“為夫無能，叫娘子受苦了?！?/br>
    林依笑道：“我正想說，娘子我賺的錢太少，叫你只能吃饅頭啃蘿卜呢?！闭f著把饅頭推回去，道：“你吃罷，我已飽了?！?/br>
    張仲微吃罷兩個饅頭，終于飽了，又道：“味道還不錯，與爹娘捎兩個回去?！?/br>
    林依點頭，掏錢另買了幾個，又將姜辣蘿卜裝了一袋，與張仲微兩人攜手回家。

    張棟與楊氏還在等他們，不過已是準備睡了，都道吃過了rou餅，現在還不餓。林依只好將饅頭拿回房，問青苗道：“你餓不餓，這里有饅頭，還有蘿卜?！?/br>
    青苗笑道：“我做活的人，比不得大老爺與大夫人經餓，正盼著吃食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