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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溝壑,穿著日本傳統和服,頭發在腦后盤成一個小發髻。 她在對門外的客人笑。 成蕓看著她的笑,忽然感覺到一種詭秘的氛圍。 她朝著三名客人行李,松原同她講了幾句話,她把他們迎到屋子里。 她的院子沒有李云崇的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潔,她帶他們進屋,坐在榻榻米上,為他們泡茶。 動作很熟悉,成蕓想起剛剛那兩個年輕藝妓。 她的動作比起那兩個人更加成熟,舉手投足之間,幾乎已經達到一種靈魂交融的境界。 她并不像那兩個年輕藝妓,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她一直帶著笑——而且,那并不是屬于老年人的慈善和藹的笑,她的笑依舊是那種優柔魅惑的女人笑。 看著這個老女人的一舉一動,成蕓似乎明白李云崇口中的味道是什么了。 她瞇起眼,在松原與老藝妓交談之際,起身離開房間。 李云崇跟了出來。 “怎么連聲招呼都不打,日本講究這個,你也不是不知道?!?/br> 成蕓點了一根煙,一句話都不說。 李云崇在她身邊說:“她叫和子?!?/br> 成蕓吹了一口,煙霧迅速散開。 “藝妓的行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藝妓在從業期間不能戀愛結婚,因為要保持這份行業的純潔感。所以藝妓大多十幾歲出道,二十幾歲就離開了?!?/br> 他們站在庭院中,天稍稍陰了一點,微弱的陽光透過樹叢,將庭院照得一片灰綠。 “這 么短短的時間,培養出的不過只是薄薄的一層,這個行業真正的內涵她們無法得知?!崩钤瞥绲卣f,“但是和子不同,她將一生都奉獻給了藝妓行業,就算是年 紀大了,沒有客人了,她也沒有放棄。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我只有十幾歲,正在念高中,她已經將近五十歲,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 所以我讓松原暗中資助了她?!?/br> 成蕓目光漠然地看著前方,一語不發地聽著李云崇說話。 “藝妓跟妓女不同,她們賣藝不賣身,和子一生都沒有結婚,沒有男人,但她依舊很美,那是一種沉淀的嫵媚,一種女人真正的美?!崩钤瞥缭谛稳莺妥拥臅r候,神態不知不覺中帶著一絲崇敬和傾慕之意。 成蕓睨著,忽然笑了一聲。 李云崇轉過頭來。 成蕓往潔凈的地面上彈了彈煙灰,李云崇看見了,也不制止,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成蕓接下來的話上。 “是啊?!背墒|笑著說,“她的確笑得好媚啊?!?/br> 李云崇看著她,他知道她還沒有說完。 “不過那不是嫵媚?!背墒|轉眼,與李云崇對視,瞇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叫鬼媚?!?/br> 李云崇面無表情。 “如果真的只賣藝,何必把領子敞得那么開?”成蕓微微歪著頭,“藝妓藝妓,說到底,還不是落在一個妓上。大概唯一的特殊之處就在于你說的——小日本喜歡把東西做絕了?!?/br> 她把抽完的煙頭扔到地上,一腳踩滅。 “我知道你說的她身上那種味道是什么?!背墒|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好似看到他的最深處。 李云崇一動不動。 成蕓的身子忽然向前,與他交疊。 她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短促地說:“你知道人發情的時候也會有味道么?” 風吹過,但院子里依舊寂靜無聲。 李云崇緊閉雙唇。 “我告訴你,有的。尤其是女人。不過等滿足了,味道也就沒了?!背墒|抿著唇,好像在笑一樣,“可你的和子不同,你轉頭,看那邊——” 李云崇緩緩看過去,剛剛出來的時候,門沒有關嚴,屋里松原正在跟和子有說有笑。 成蕓像是給他解說一部情景劇一樣,低聲說: “你看那個屋子是不是很規矩,四四方方的,像個封閉的箱子一樣?”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和子這輩子的欲望和味道全關在那個箱子里,散都散不掉。你們來了,覺得滿屋芳香,幫她吸走了一點,可等你們離開后,她就會涌出更多?!?/br> 不遠處,和子似乎察覺到什么,她轉過頭,看見李云崇時,她一下子挑起黑黑的眉毛——她知道今天有貴客要來,特地化了妝。 那一張老態龍鐘的臉上,泛著憧憬的笑容。 成蕓直起身,說:“等你們都走了,她自己還要在這盒子里待著,待一輩子,直到被這味道活活熏死?!?/br> 李云崇扭頭,狠狠地看著成蕓。 “你要學會尊重別人?!崩钤瞥缏曇舻统?,甚至陰狠地說:“你再敢胡說八道試試看?!?/br> 成蕓面不改色,又說:“各人求的不同,她要這么活,是她自己的事,外人的確沒資格說什么?!?/br> 李云崇臉上漲著淡淡的紅,他緩緩搖頭,失望地說:“成蕓,你跟她差得太遠了!你現在連她萬分之一都不如?!?/br> 成蕓聽了他的話,贊同地點了一下頭。 “我本來就沒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br> 松原遠遠地叫李云崇,李云崇轉頭應了一聲,臨回去時,他對成蕓說:“你給我在這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那些混賬話!” 成蕓看著他回到屋子里,轉頭又掏出一根煙。 她想那些混賬話了么? 當然沒有。 在那灰白的煙霧里,成蕓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有時候她真的想跟李云崇好好談一談,可她又知道,根本沒得談。 十二年了,他仿佛銅墻鐵壁,根本沒得談。 ☆、第39章 成蕓知道,李云崇生氣了。 這從到東京之后李云崇沒有管她半夜出去玩就能看出來。 從庭院的那次談話之后,他們之間仿佛陷入了一個僵局——非是冷戰,只是僵局。他們的相處同往常差不多,可有些更深的東西,卻怎么都順不通。 李云崇在東京待了兩天,成蕓基本都是跟他分開行動的。她偶爾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陪他跟那些日本老頭子聚會。 東京也是個不夜的城市,它的夜晚沒有京都那么妖冶,卻多了一絲迷醉的混亂。 不用跟李云崇聚會的另外一個好處是成蕓可以盡可能地補覺,到東京的第二天,李云崇下午出門,成蕓睡了一覺,直到八點才醒過來。 李云崇還沒回來。 成蕓有點餓了,正好睡夠了精神也足,換了衣服自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