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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那個男人,和我親如兄弟的人,有一雙和我一樣蒼老的手。他失去了愛人,卻頭也不回地走了。能死在工坊里,恐怕也算是了卻了夙愿吧。畢竟,他也是一個始終勞作著的、貴為工匠的匠人?!?/br> 姜賀敷品嘗了這個奔族男人親手烤制的烤魚,不知為何突然心里產生一種微妙的失落感。當天晚上,他獨自來到這家店里。這時店里客人已經非常稀少,老板娘指揮著幾個幫傭收拾店面,儼然是要打烊了。他站在店門口,正想著該如何開口打斷他們如火如荼的工作,老板娘忽然一抬頭,看見了他,就說:“這不是白天和卜呼來店里的小師傅嗎?怎么了,落下東西了?” 姜賀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關照,有點猝不及防,連忙解釋:“不,我是來找流師傅的。他還在店里嗎?” 老板娘轉頭沖店里喊:“阿青,有人找你!” 流青聞聲從廚房里出來了。此時,他身上沒有了圍裙,穿著整潔的灰色長袍,袍裾一直垂到腳踝邊,胸前的衣襟半遮半掩,可以看出他雖然保持著青年時代起固有的強壯,但是這些年來難免有些消瘦了。這種樣式的袍子往往袍身很長,但是袖口又短又寬,讓人露出兩臂來。天氣已經有些冷了,老板娘看見他這樣的打扮,開口就很是嬌蠻地吼他:“穿這么少,你想生病嗎?快去把外衣穿上!” 流青半低著頭,好像有點臉紅,但是沒說什么話就轉身進廚房去了。廚房的后面似乎有一道通往二樓的樓梯,姜賀敷聽見他踏著樓梯上樓的沉重腳步聲。過了片刻,腳步聲再次響起,他下來了。這時候店里最后一個客人也離開了,一個小伙計正在關店門。老板娘很善解人意地對姜賀敷說:“一會兒從后門出去?!苯R敷點點頭。 這時,流青站在廚房門框下,沖姜賀敷招招手。姜賀敷愣了一下,但還是走上去。流青領著他穿過廚房,打開后門,瞬間兩人就來到孔雀河邊。河對岸是紙醉金迷的樂師之城,岸邊樓閣高筑,燈火伴隨著絲竹柔軟的轉調聲閃爍著。在那一片雅俗共賞的音樂中,忽然有一個女聲壓過了所有溫軟平庸的琴聲。只聽那女人唱著,“月冷龍沙,塵清虎落……”姜賀敷才意識到這里是北疆,虎族人發源的、曾經的戰亂蠻荒之地。千年前,這里還是一片荒蕪,密林里野獸出沒,偶爾有勇敢的先民拿著粗糙的武器闖進著獸類狂歡之地,憑借一身膽量和武藝開拓著新家園…… 燈火落在潺潺流過的孔雀河上。流青看著孔雀河河道遠處慢慢漂來的一艘金碧輝煌的畫舫,開口了:“是卜呼讓你來的嗎?” 姜賀敷感到不對勁,但是他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說:“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要對她說嗎?” 流青稍微笑了笑,從姜賀敷的角度看過去,那笑容對這樣一個漢子來說甚至有些過于清秀:“沒有。但是她已經很久沒來過了,今天看見她帶你和另外那個姑娘來,我和阿英都有點吃驚呢。所以,阿英一直對我說,今晚肯定有客人要來,果然,你來了?!?/br> “很久沒來過了?樂正姑娘她是有什么事情嗎?”雖然這么問著,但姜賀敷心里明白,那段時間里樂正卜呼肯定是前往京城領職,隨后又趕赴西境了。流師傅多半是不知道樂正姑娘的真正職業的。 “我哪里知道啊……這就是她啊。她總是說走就走,讓人找也找不到,卻正當你心急如焚的時候又出現。姜師傅,我聽她是這么稱呼你的……你也是匠戶嗎?”流師傅轉頭看向他。姜賀敷很高興地回答:“是啊,我是刀匠?!?/br> “莫非你就是那個京城有名的姜氏刀匠?”流師傅好奇地問。姜賀敷有點得意,但是嘴里說:“你說的姜氏刀匠是我父親,我還沒什么成就?!?/br> “那……姜師傅,你會做魚叉嗎?” 又來了!姜賀敷感到好笑,只好解釋:“雖然我是刀匠,平時也和金屬材料打交道,但是魚叉的構造,我是完全不懂?!?/br> “哦,這樣啊……”流師傅應著,若有所思地看著正從兩人面前緩緩滑過的畫舫。在船上華麗的燈光照射下,可以看見一群飲酒的貴人和坐在畫舫窗邊垂頭演奏的數位琵琶女。姜賀敷便問:“流師傅是怎么認識樂正姑娘的?” “……她告訴你了吧?!绷鲙煾档鼗卮?,也不回頭。 “……那,為什么?” “她呀……卜呼,她真是很有性格的一個人,敢說敢做。雖然看上去什么也不關心,實際上卻在心里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無論什么事情都算的清清楚楚,沒有一筆糊涂賬。我呢,只是個奔族打漁匠,兼得繼承父親烤魚的手藝,只想開一家自己的餐館罷了。另外,就是卜呼她雖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她可是樂正宗室。她一個人從宗室跑出來打工,四處給身份低賤的商人、市民演奏,賺了不少錢。她說,她不要彩禮,她用她演出掙來的錢就能辦完婚禮??墒?,就在我們打算結婚的時候,家神……家神出現了?!?/br> 姜賀敷心里一緊。家神這個無處不在的血緣桎梏,限制并規范著每一個宗室成員的行動,這一點他已經深刻地感受到了。 “隨后,樂正宗主,也就是她的爺爺,知道了這件事。一開始,她爺爺以為她要嫁的是奔族里地位比較高的人,直接找到流將軍詢問我。流將軍根本沒聽說過我,樂正宗室知道了她要嫁的是一個一窮二白的打漁匠,還打算倒貼彩禮,都非常生氣。那也沒辦法了。我一個人劃著自己的小船沿著孔雀河北上,在神女峰下獨身一人過了一段時間。等我回到孔雀城,她也走了?!?/br> 姜賀敷說:“那你沒有主動找她?” 流青說:“我回到了祖居地,就是這里,開了我的餐館?!?/br> 姜賀敷想了想,問:“阿英呢?” “阿英?啊,阿英是在那之前認識的。我要開餐館的時候,她主動來幫忙,之后順理成章地結婚了?!?/br> 姜賀敷不知為何,心里有點羨慕這個心無旁騖的匠人。相比之下,他丟下學業和工坊,一個人來到北疆追逐一個心思莫測的虎族姑娘,簡直是玩世不恭。尤其是方才流師傅提到,他劃船到神女峰下…… “流師傅!神女峰,”姜賀敷突然激動起來,“神女峰上的寺廟,還在嗎?” 流青愣了一下,說:“在啊。神女廟確實很少和俗世往來,據說那里的住持貫一師父有延壽秘方,已經活了好幾百歲了?!?/br> 姜賀敷幾乎喊了出來:“此話當真?!是貫一師父?真的是貫一師父!”他感覺自己有很多事情都明白了。那時候,抱著無法交付的“煉銀”的姜賀敷前往皇恩寺,將“煉銀”刀托付給面色灰黃的旦貫一。旦貫一兩手顫抖,接過“煉銀”的時候說:“我是出家人,怎能在寺廟里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