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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手關上了門,本來還打算指著桌子上的匣子解釋一下潘大老爺送來的東西,可當汪孚林打橫一把抱起她的時候,她那到了嘴邊的話自是戛然而止。 “知道你這幾天肯定無聊,為了獎勵你沒亂跑,我就來了!” 當云收雨散的時候,聽到汪孚林說出了這么一句話的時候,小北差點沒給噎死,大恨這家伙的報復心強,同時也暗罵碧竹明明是自己的陪嫁丫頭,卻偏偏聽汪孚林的話,把自己管得死死的,自從去潘家裝神弄鬼把那丫頭收服之后,就哪都不許她去,潘家那連續幾場熱鬧,她一次都沒瞧見!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在汪孚林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等看到他那齜牙咧嘴的表情才解氣地住了手,隨即把之前潘大老爺送來東西的事情說了。 “潘家的事就暫且到此為止,先讓于文過去,等徽州那邊下一批人過來再做計較。當然,契書到時候要和潘大老爺簽好,否則他現在是潘家當家人,總免不了要擔心回頭這家業改姓程又或者汪?!?/br> 汪孚林暗想自己又不是要吞下潘家——潘家畢竟曾經雄踞廣府商幫頭名,如今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剛剛入主潘家的潘大老爺也不會毫無底線,他這個廣東巡按御史的任期更是沒準,接下來去哪都要再聽朝廷安排,他要的是楔入海商的釘子,又或者代理人,而不是僅僅看上了這塊肥rou。想到小北剛剛表現出來的怨氣和無聊,他就順口把徐秀才推薦名單第一位的杜茂德給拿了出來,當然少不了呂光午筆記上的注解。 “咦?竟然還有這等人物?”小北登時眼睛亮了,當即用腳趾頭輕輕蹭著汪孚林的小腿,臉上掛著幾分討好的笑容,“要我幫你去招攬他嗎?” “當然不行?!币娦”钡哪樕D時僵住了,緊跟著仿佛立刻要炸毛,汪孚林便笑著說道,“但既然他曾經入伙過林阿鳳,我覺得你可以把碧竹和秀珠一塊派去,到他村里打聽打聽,當然,招攬的事情我來,打聽的工作你來,這是分工,要是砸了,接下來你哪都別想再去,而且看著你的就不止是碧竹,我會再調幾個人,不分日夜把你看死?!?/br> “過河拆橋!”小北氣得牙癢癢的,但終究被激起了好勝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最終自信滿滿地說道,“就這么辦,能當過海盜軍師的人,我會小心試一試。幸好這幾天沒有光顧著無聊,碧竹的廣府話學了很不少,已經能說得像模像樣了?!?/br> “那就好,接下來我得監臨鄉試,這些就交給你了?!?/br> 歷來作為巡按御史,除卻類似小欽差大臣這人人殷羨的莫大權力之外,每逢鄉試大比之年這一任的巡按御史,卻還有另外一種非常引人矚目的職責,那就是協同布按兩司挑選鄉試的考官。按照宣德年間定下的祖制,除卻兩京之外,各布政司主考和同考官的挑選標準,是“令布、按二司同巡按御史推舉見任教官年五十以下三十以上,文學廉謹者”,所謂的教官,指的是府學教授、訓導又或者縣學教諭。 從大明開國這么多年以來,除了南北直隸的鄉試考官是出自翰林院,其他各省的主考和同考官,歷來都是這么定的。但因為考官的品級實在是太低,基本上常常會被外簾官,也就是提調、監試官等左右,換言之,也就是被方面大員左右,這種制度一直飽受詬病。嘉靖年間,因為朝中幾位閣老力挺,也一度改派京官到各地主持鄉試,但每次都遭到地方的強烈抵抗,到最后不得不又恢復了如今這種祖制。 當然,有些時候鄉試主考官也會因為巡按御史以及布按兩司官員的高瞻遠矚,慧眼識珠,出現非同小可的重要人物,比如當年王守仁進士及第沒幾年卻成為山東鄉試主考官,就是這樣的原因。但大多數時候,這種事情的概率很小。 正因為如此,相比會試主考官約定俗成地成為座師,在一個進士的仕途中具有莫大的作用,鄉試的主考官往往很少會被人真正視之為老師——因為主考官最高只是最高七品的府學教授,位分低微。反而是某些外簾官以及監臨官常常會被某些考中的舉人視之為座師,一次鄉試之后就多上一堆門生。這其中,舉人自稱為當任巡按御史門生的便不在少數。 然而,汪孚林因為走馬上任相當突然,前任廣東巡按石御史早就與布按兩司一起,把聘取外省教官作為主考和同考官的事給敲定了。因為這項工作往往能夠安置自己的親朋好友,又能收到一筆不菲的油水,在旁人眼中,汪孚林可謂是錯過了撈油水的好機會,但他卻反而樂得少些麻煩。除卻認識如今賦閑的前歙縣教諭馮師爺之外,他基本上不認識別的教官,想送人情也沒法送,至于錢的問題,他更是自忖小爺缺什么都不缺錢,自然不會對此有任何懊惱。 萬一考官出現任何問題,反而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此次鄉試開始前,正副兩位主考,六位同考官,這是內簾官;擔任提調官的布政司嶺南道韓守約,擔任監試官的是按察司海道副使周叢文和負責學政的提學副使周康,此外還有府縣屬官充當的什么彌封官、供給官、收掌試卷官等等,這是外簾官。林林總總這些負責考試的人就有十幾個匯聚一堂。 此外,還得再加上布按兩司頭頭,也就是布政司左右布政使張廷芳陳有杰,按察司按察使凃淵,廣州知府龐憲祖,以及汪孚林這個巡按御史。前兩者是堂堂布按兩司的首腦,當然是不入秋闈的,否則他們這正職一進去,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工作就要廢了一半。龐知府是作為地主,不得不來露個面。而汪孚林這個巡按御史若非總督凌云翼提早派人提醒,他之前一直以為鄉試沒自己什么事。卻原來鄉試之時,監臨官歷來是都察院擔當,至少得到一個人。 凌云翼忙于用兵事宜脫不開身,那就全權委托給他這個巡按御史了。 總共將近二十個人彼此見面時,卻是內外簾官分明,凜凜然如對大賓。汪孚林就發現,自己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窩在一大幫中年大叔中間,著實格格不入。 遙想三年前這會兒,他自己還正是在南京應天府參加鄉試的考生,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監考官之一,自己也覺得人生際遇實在是神奇得很。 此次廣東鄉試的主考和同考官都是湖廣、江西、福建三地聘取來的資深教官,有府學教授,有縣學教諭,論理對于廣東各家官府之間那點事應該不大熟悉,但實際情形卻顯然不同,汪孚林就敏銳地注意到,奉承張廷芳和陳有杰兩位布政使的最多,敢找話題和按察使凃淵攀談的卻少之又少,但這些分明沒有一個是出自他選擇的考官們,卻很有幾個拼命和他套近乎,甚至還有人在那暗示,自己某個七拐八繞的親戚在徽州,所以和他也算是老鄉,直讓他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