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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落山,距離夜禁的時辰已經很近了。許杰親自到門上繳還牌票,稟告本主已經提到,同時隱晦地提了一聲,汪孚林是松明山那位南明先生派人用滑竿送來的??傻鹊綄W宮的門子進去好一會兒從里頭出來,卻對眾人搖了搖頭說:“大宗師說,今日天色已晚,生員汪孚林自行安置,明日一早他將升堂審明。至于牌票,明日一起繳還?!?/br> 今天一整日全都在山路上奔波,許杰和馬能雖說不會如同劉三那樣眼皮淺,可也終究精疲力竭,聽到要明天才能夠完差,他們還是都有一種罵娘的沖動。劉三心里就更不痛快了,要不是一路上已經覺察到許杰和馬能和自己不是一條心,他險些就要再貶損幾句。 至于汪孚林自己,他先頭說歸那么說,心里卻知道這年頭講究正大光明,堂堂大宗師不可能在晚上審結自己的案子??伤麉^區一個小秀才,不先得到允準就拖延到明天來拜見,那和找死差不多。此刻里面已經發話了,他見許杰接了牌票,就走過去拱了拱手道:“三位一路辛苦,如果信得過我,明日清早便到這后頭橫街上的馬家客棧會合。要不然,便在馬家客棧多開三間客房就是?!?/br> 這馬家客棧是他上次道試期間住過的地方,就這還是舅舅吳天保信上提過,否則他連這個都沒記憶! “什么信得過信不過,難不成你還能跑了?”劉三搶先諷刺了一句,繼而就傲慢地說道,“既如此,我家里還有事,這就先走了,明早卯時,馬家客棧會合!” 見劉三騎著騾子揚長而去,汪孚林看著他那背影,這才笑了笑說:“我本來還想說,勞煩三位走了四十里山路,至少得請大家用點酒飯壓驚。既是有人歸心似箭,我也不敢強留了?!?/br> 他一面說,一面攏著袖子,分別和許杰馬能悄悄拉了拉手,不動聲色地往兩人手里各塞了一塊銀子。 動作不帶煙火氣有點難,但一氣呵成還是很容易的。 銀子一入手,兩個老江湖同時臉色由陰轉晴。尤其是臉上無時不刻都在笑的馬能,這會兒更是笑得臉上仿佛綻開了一朵花。 “小相公客氣了!咱們既然有差事,可不敢像那劉三似的不成體統,自當送你到馬家客棧!” 見許杰雖沒說話,卻也頷首微笑,汪孚林心中稍寬,決定回頭再重重犒賞一下那四個轎夫,另外就是重謝隨行跟著自己進城的三位鄉親。 銀彈攻勢不是什么時候都有效的,要沒有他從松明山啟程時的這聲勢,這些公門中人會這個態度? 第十章 和傳說中的程公子割袍斷義 縣衙、官廨、學宮這一系列歙縣官府建筑后頭的縣后街以及橫街上,開著不少酒肆飯莊客棧之類的店鋪。其中大部分都是為官吏生員們服務的。馬家客棧緊挨著黃家塢,在這一溜店鋪中只算是中等,門前掛著兩盞氣死風燈,在這剛剛昏暗下來的天色之中,那黛瓦白墻倒是顯得干干凈凈。 既是臨近官府,這附近沒有什么聲色之所,暗娼流鶯也不見半個,可這會兒客棧里頭隱約傳來了唱小曲的聲音,顯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汪孚林這一行人剛在馬家客棧門前停下,立刻就有伙計殷勤地迎了上來,隨即就認出了許杰和馬能這兩張熟面孔,當即一口一個許爺、馬爺叫個不停,不多時,就連掌柜也親自迎了出來,覷了一眼正在下滑竿的汪孚林,便滿臉堆笑地對許馬二人招呼道:“早聽說許爺和馬爺出了公差,這是回來了?” “是出公差。那邊的汪小相公,就是這次功名風波的正主兒,人剛剛到,大宗師傳話說明日審結,今夜就住在你這里,你這老貨不會說沒有空房吧?” 那掌柜正覺得那邊年輕的小相公有些面熟,此刻一聽許杰這話,方才醒悟到那便是近日徽州城中沸沸揚揚大風波的主角,記得從前還在自家客棧住過,少不得多打量了一陣子,旋即滿口答應道:“自然有的是空房安置。許爺和馬爺可也要宿在小人這里?小人立刻讓人打掃出潔凈客房來!” “我們跑了一整天,回家休整一夜明早再來,你給我伺候得精當一點?!瘪R能照舊笑瞇瞇的,嘴里卻不經意似的帶出了另一句話,“莫欺少年窮,人是松明山那位南明先生派了家里妥當人抬滑竿送來的,是非曲直明日才能見分曉?!?/br> 整日里迎來送往,做的就是笑臉迎人的營生,這掌柜最是八面玲瓏的人,立刻心領神會。他當即親自去和汪孚林打招呼,又領著他到了后頭一整個空置的干凈院落,把一行人全都安置好了,眼看許杰和馬能全都告辭離去,他又去張羅了幾桌酒飯來招待了客人。本以為汪孚林正處于保功名的關鍵時刻,定然會留下自己打探消息,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竟沒留他,打賞了十幾文錢就將他打發了。揣著錢出來,他眼珠子一轉便有了主意。 等掌柜一走,金寶有些抑制不住地打了個呵欠,見汪孚林起身去整理行李包袱,他趕緊起身說:“爹,我來吧?!?/br> 汪孚林頭也不回地說:“你只管好你自己那雙腳,然后早點睡?!?/br> 金寶登時一個激靈,想起自己從劉三那聽到的話,有心想要說出來,可話到嘴邊,他又咬了咬嘴唇,最終低聲說道:“那我去找康大叔討點酒來上藥?!?/br> 汪孚林不疑有他,嗯了一聲,只聽到門口傳來咿呀一聲,顯見是小家伙出門去了。這時候,他才從包袱中拿出了舅舅吳天保此前得信后跑一趟城里,辦下來的戶籍文書,以及族長汪道涵出具的族譜副本。將兩樣最重要的東西貼身放好,他拿出那本,若有所思地又開始翻閱了起來。 對于全無從前那些人情世故記憶的他來說,這日記是維系他和從前那個汪孚林之間唯一的媒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他再次看到程公子那一段的時候,兩扇大門又咿呀一響,他以為是金寶回來了,當即頭也不抬地說:“敷了藥就早點睡,今天你走了一天的山路?!?/br> 然而,他卻沒有聽到任何回答,反而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人在身側站定,繼而輕笑道:“雙木好定力,眼看泰山崩于前,卻還挑燈夜讀,真是有古之大將之風??!” 汪孚林立刻抬頭,見來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頭戴馬尾羅巾,身穿陽明衣,下著云履,眉目含情,嘴角含笑,瀟灑溫文,乍一看去,誰不道是風流俊俏好少年?可對于這樣莫名闖進來,又一口叫出自己小名的家伙,汪孚林卻只覺得頭痛萬分,因為他完全不認識人! 轉瞬之間,門外便又閃出了一個人,沖著里頭規規矩矩地垂手行禮,繼而低聲說道:“少爺,咱們是偷溜出來的,你可快些兒,否則讓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br> “我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