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桑田。

蘇恒煜抬頭，看著滿月的天，神色清冷，不知那專注著滿月的眸子到底，是在看什么，心里，又在想什么。

十年期很快便到了，原本是該再次出谷收徒的日子，蘇恒煜卻閉谷不出。無論外界如何猜測，他都平心靜氣的過著自己的生活。

甚至為了清靜，蘇恒煜將谷外的針法也改成了教難破解的針法。

只是，針法雖難，卻難不倒從小就跟著他的蘇云安。

只是時隔三年，蘇云安即使回來，蘇恒煜也似這谷里只自己一人一般，每日該做什么便做什么，規律的生活。對蘇云安，他甚至看也不看，完全當做沒這個人的存在。

蘇云安住在自己曾經的屋子里，蘇恒煜也沒有反對。但是平日吃飯做菜卻仍舊是一個人的份兒。

無論蘇云安怎么與他說話，蘇恒煜都不理會。似乎他所有的話都終結在當年那一句“云安”里。

若蘇云安專心去鬧騰他，例如在他該吃飯的時候將他炒好菜端走，蘇恒煜一般會再去炒菜，如果蘇云安成心再端走，他就再炒，最多的一次，蘇云安記得蘇恒煜炒了一下午的菜，臉上都被熏得紅了仍舊一聲不吭的炒菜。

蘇云安看著蘇恒煜空著肚子炒了一下午的菜，也有些心疼。然后他看著蘇恒煜對著最后炒的那一個菜，和著冷飯就這樣連著晚飯一起吃了。

蘇云安是知道蘇恒煜的，他那么注重生活的人，這么多年都是非常規律的生活，可是此刻因為他……

從那以后，蘇云安也不在吃飯的時候鬧騰蘇恒煜了，但是他會在其他的時候找尋其他的方式希望蘇恒煜注意到他。

可是不管他怎么做，蘇恒煜都選擇無視他，連正眼都未瞧過。

他也不敢去抱蘇恒煜——畢竟現在的蘇恒煜可沒有飲酒后的綿軟無力。

兩人就這樣凝滯般的相處了小半月，某天夜里，突如其來的暴雨將蘇云安那間久未居住的屋子砸了個洞。他一下子驚坐起來，看著書桌上被淋濕的書本，突然拿出劍，將床上正對著的屋頂破開一個洞。

雨水直直的落下，將原本干燥的棉被打濕。

蘇云安卻裂開嘴笑了。

——師傅，你真的不理云安了么？你真的不在意云安的死活了么？如果你不在意，那就不在意吧。我也不在意了。

第二日上午，天便放晴了。

蘇云安仍舊被蘇恒煜無視，他也不在意——他總會讓師傅心疼的。

到了晚上，雖然已經不下雨了，但床上一應用具仍舊是潮濕的，完全冰冷?？墒翘K云安一點也不在意，脫掉外衣和里衣，就這么躺了上去。

雖然初秋的天并沒有那么涼，可是也禁不住這么整夜整夜的睡在被水浸濕的床上。即使蘇云安是習武之人，身體強健更勝其他人，但是在他不斷這樣睡了五天后，終于如愿病了。

蘇云安很少病過，尤其是習武之后，身體更是健健康康，無病無災。偶爾有個風寒，也是熬點姜湯什么的對付對付，連藥都不用抓，第二天就能又活蹦亂跳。

所以這一次生病，蘇云安也是特別新奇。

原本蘇云安一直在蘇恒煜眼前晃，蘇恒煜即使不喜，卻也能知道自己這個不肖的徒兒好好兒的在自己面前活蹦亂跳著。第四天的時候，看著蘇云安臉上有些病態的紅暈，蘇恒煜原本是想問問的，卻又按住了這個想法。

直到第五天，根本沒看到蘇云安出房門。他坐立不安的在書房拿著書盯著某頁盯了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放下書，走到蘇云安的屋子去。

剛進房門，他就嚇了一跳。

正對著窗戶的書桌上，明顯被水浸濕過的書本略顯散亂的攤開在書桌上。書桌正對著的屋頂又是破了洞的。

且那屋頂不止破了一個洞，還有一個正對著床的洞。而此刻的蘇云安臉頰泛著病態的嫣紅，整個人無力的躺在床上。

原本下雨那天夜里蘇恒煜也聽到了這邊的聲響，只以為是就算是屋漏，也是漏在不緊要的地方，誰知竟是在床的正上方。

上前在棉被上一摸，果然是被水浸濕過的。虧得蘇云安還像是平時蓋被子一般好好兒的蓋在身上！

蘇恒煜看著燒得都有些迷糊了的蘇云安，最終還是忍不住掀開那床濕掉的被子，將全身都燒得guntang的蘇云安抱起來，往自己那屋走去。

翻開柜子，找了套自己較新的一套里衣，將就著給蘇云安穿上，轉身就去藥房抓藥熬藥了。

——因為常年不出谷，谷內倒是一應物品皆是全的。

蘇恒煜抓了藥，將藥熬在爐子上，然后回到屋里，將蘇云安額頭上的帕子又浸了浸水，重新換過?？粗鵁院说奶K云安難受的皺著眉，十分不安的樣子，蘇恒煜縱使有些心疼，也沒有伸手去撫平那緊蹙的眉，也沒有開口安慰不安的蘇云安。他只是站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看著這個自我虐待的人。

藥煎好，他端著藥沉默良久，終究還是低嘆一聲，將藥放在旁邊的小幾上，自己坐在床畔，將蘇云安半抱著坐起來，讓他的背部盡可能的靠著自己。

然后端著藥碗，連名字也不喊，就說了一句“吃藥”，似乎篤定病人一定會醒來喝藥。

——事實也確實如此。

蘇云安原本是想裝睡然后讓師傅喝了藥度給自己。結果蘇恒煜喊了聲“吃藥”，見沒反應，直接下一句就是——

“再不喝藥我將你丟出谷外，谷前陣法也不會再用這個簡單的了?！?/br>
于是裝睡的蘇云安睜開了雙眼，聽話的喝藥。不過因為全身仍舊沒力，一碗藥，還是蘇恒煜一勺一勺喂完的。

不知道蘇恒煜是不是成心的，這碗藥幾乎全是苦味——而蘇云安是最怕苦味的人。

喂完了藥，蘇恒煜輕巧的將人放下，轉身欲走，身后那個病人卻使了力的抓著他的衣擺一點也不放松。

“放手?！?/br>
“師傅?！?/br>
因著生病，這聲喊也顯得有氣無力，平白增添了幾分軟弱，似乎連尾音都顯得軟糯起來。那一刻，蘇恒煜甚至恍然覺得回到蘇云安才幾歲的時候，那時候的蘇云安還未習武，身體并不是很好，也曾這樣生病，喝藥，眼含淚意的軟糯著喊他師傅……

蘇恒煜平視前方，聲音仍舊那般溫和中帶著清冷——

“放手?！?/br>
如果是別人，即使不因為無力，也會因為蘇恒煜這樣清冷無情的聲音而神傷，繼而放下手來?？墒翘K云安卻不放，非但不放，他還努力撐著身子，緊緊拽著那衣衫，甚至雙手齊上。

感覺到身后傳來的拉扯力度，蘇恒煜卻不轉身。

“師傅?！?/br>
借著抓住蘇恒煜衣衫的力度，蘇云安使力想要將人拽回來。

“師傅，你不疼我了么？不疼云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