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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崩潰、精神失常,或者讓他完全絕望?方同喻自己也不知道。恨意深埋在他心底已有多年,以黑泥為養料狂野生長,猙獰貪婪,遮蔽了他的天空。根源早已死去,他一度因此而鎖上這個庭院,刻意不去看那陰暗枝條如何抽長,哪怕它們早已通天,他也視而不見,強迫自己只注視外面的世界。若非那一根小枝探出,一無所知、羞澀而扭捏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那個如同地獄的、獨屬于痛恨與痛苦的庭院,他一輩子也不會開啟。樂辭做錯過什么嗎?——沒有。方同喻心想。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他的出現是更大的錯誤。方同喻要為此報復他,不擇一切手段,把自己搭上也在所不惜。不能動搖,不能回頭,已經開始了,他沒有任何退路。方同喻對著手機黑屏上自己的臉,柔和、嘲諷一樣地笑了笑。陽光很是明亮,小小的車內的卻仿佛透不進光,影子籠罩在他身上,空氣也無半絲暖意。他呼了口氣,氣霧不可見地在空中打了個旋兒,消散。他的眼睛又變回先前的冷靜,黑曜石一般,漆色流澤,精致且冰冷。重新打開手機屏幕,壁紙是一張色調溫馨的全家福照片,沒有任何停留地,他拉了過去,點開了監視鏡頭。祝樂辭瑟縮在沙發上,像一只即將被燒熟的蝦,將自己抱得緊緊的,生怕放松一點自己便會徹底死去。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看不見胸膛,削瘦的肩背劇烈聳動,脆弱得猶如一塊滿是裂紋的玻璃,只需再一點點刺激,就能粉碎成粒。方同喻還在尚未考慮著要不要上樓,祝樂辭終于伸手捂住臉,停頓一息,大聲地哭了出來??蛷d內因無人而顯得空曠,發出的聲音毫無壓抑,放肆地流竄在整個空間里,向他反彈回去。祝樂辭受其影響,一哭便止不住,從大哭到小聲尖叫,又到低沉嗚咽,越發難受裂心。“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沒做……”“唔……啊??!我,柏贏……求求你回來,我不敢一個人,我不……不!不要回來!嗚啊啊啊……”“為什么呢,告訴我呀……”他低泣,“如果我做得不好,我可以改啊……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前言不搭后語,口齒不清,唯有聲音刺耳響亮。祝樂辭發泄一般地悲鳴著,方同喻心想著“他又挺過了一次”,也靜靜地看著。他收回了上樓去的打算,重撥祝樂辭的電話,在四十秒的無人應答后留下信息:“記得回我電話?!?/br>簡短六個字足矣。他將手機丟到一邊,嘴唇緊抿,驅車駛向自己的住所。柏贏也在趕往那個地方,而他欠柏贏一個解釋。【第九章】方同喻又是往常的模樣了,不近人情,淡漠疏離。柏贏見到他時就知道,方才他所說的話不過是個借口。是什么的借口?方同喻微側著身,向他點頭:“你來了?!?/br>柏贏也點頭,一步一步走到對方面前。他比方同喻高了一些,這樣看著,頗讓他有種俯視的感覺。沉默了幾秒,他與方同喻互相凝視著,沉聲問:“樂辭這兩天,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方同喻不意外他會猜到,避開眼神,點了點頭。柏贏問:“你對他做了什么嗎?”方同喻不回答,轉了個身,往樓上走去:“上來?!?/br>他的身姿挺拔,薄外套勾勒出完美的身形,領子略低,露出一小塊白色的脖頸。那塊皮膚毫無血色,細膩得無機質一般。柏贏看得晃了神,跟著上了樓梯,一路無言。出乎他的意料,方同喻沒有慣常地帶他去書房,反而直接忽略它,打開了一間臥室的門。柏贏到了門前,下意識后退一步,方同喻則回身:“他這兩天就住在這?!?/br>窗戶未開,一股氣郁在其中,雖有光,但屋內仍顯得沉悶。柏贏僵了片刻,抬動腳步踏入,這間房間干凈整潔,東西擺放得規規整整,連被子都乖乖疊了起來,不難看出房間的上一個使用者的謹慎小心。樂辭住在同喻家。那自己兩天前到這兒來的時候……他有看見嗎?柏贏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突如其來的驚慌打亂了一切,他心內五味雜陳,艱澀難言而又無地自容。人可以因為被縱容,就無止境地傷害另一個人,全然不感到愧疚嗎?可能可以,但是柏贏做不到,至少做不到徹底。他暗戀方同喻五年,拿祝樂辭做了替身三年,將前者捧于心頭不敢有半絲冒犯,卻對后者盡情發泄自己心中的苦悶與陰暗。起初的粗暴是一種自暴自棄,是既怒其不爭、又希望能干脆逼得祝樂辭反抗。但在祝樂辭的死心塌地下,它沒有絲毫作用,反而反作用回了柏贏身上,愈演愈烈,終于成為了現在這賭氣與泄憤的暴力。猶如決堤一般,他沒有半點的控制能力。自一開始,堤壩便由絕對錯誤的替代品為基底,徒有其表,實則空洞無力。在平日尚顯溫和的水流涌動下,它勉強保持著表面的平靜,日漸被腐蝕著,蛀洞擴大,日復一日,可悲地向不可避免的崩毀發展而去。最大的一波沖擊來自于方同喻對他發出的邀請。這個人是自己所有欲望的指向者,是一切的源頭,是他渴求了多年的人。即使明白,后果是他無法挽救的,柏贏依舊同意了。他與方同喻私會,在祝樂辭不知道的時間里。他守禮而克制,展現出了從未對祝樂辭展現的一面,循序漸進地、像初次談戀愛一般,從擁抱到接吻,到上床——剎車在了最后一步。說出去不會有人相信,柏贏自己也覺得可笑:發自內心地,他并不熱衷于性愛。然而這無關緊要,三個人關系的崩壞,不會因為缺了這最后一步而停止。在生日那天沖動摔門之后,他被柏家一通電話叫了回去。柏贏自覺難以面對祝樂辭,便躲避了一個晚上。他絕不會想到,方同喻主動將曖昧照片發給了祝樂辭;他也絕不會想到,在自己刻意忘掉祝樂辭后,對方去到了怎樣的地方,又遭受了怎樣的待遇。柏贏遲疑地啟唇:“……為什么我之前問你時,你不告訴我?”他有點兒呼吸困難,松了松領口,聽方同喻開口。“他會想讓你知道嗎?”方同喻道,“或者,你想在這里見到他?”這話半真半假,卻著實擊中了要點,讓柏贏啞口無言。他在發現祝樂辭失蹤后找了整整一天,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過詢問過了,卻獨獨放過了方同喻的家。他咽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我那天來時,他看見了嗎?”方同喻輕輕地搖了搖頭。柏贏都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便聽他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