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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囑咐五日不可妄動,便只能收腳回來,忍著煩躁焦憂,半彎著腰執著筆在桌上畫千枯樹。畫了蔚觀大樹,又在樹下畫看了許多年的背影。從他發短少年,到束冠頎身,無一不記在心尖上,絲絲縷縷分毫畢現。他只敢畫背影,不敢畫正面。去國來此,心悅上皇甫家中人,已是萬不該。要是再被其人鎖心束手,那還要如何面對蕭氏族人。小愛端了吃食進來,放到另一邊桌上,來到他旁邊研墨,輕聲道:“公子,就在剛才,您被停職了?!?/br>蕭然仍在做畫,點了點頭。小愛見了他筆下的畫,猶豫了片刻:“大慶東宮案結了?!?/br>“說?!彼嫷侥侨说难?,細筆勾勒腰帶上的流紋。“威帝親自下旨,關押真正的主謀入天牢?!毙垩柿搜士谒?,“三司六部皆過其罪審了,其犯罪名落實,威帝判其永囚監中?!?/br>“不是大慶太子,是誰?”“……公子的鄰居?!?/br>狼毫一顫,霎時墨散,筆觸凌亂之下,那人成了一團虛影。碧眸中翻涌千仞潮浪,良久后沉成一口再無波瀾的井。他緩緩揉起再難成樣的廢畫,指間的紅指環微轉過柔光。“知道了?!?/br>他聽完小愛所呈告的其人罪名,正與陶策當時上稟一字不差。他闔了眼,極久之后,低沉地說:“很好的動機?!?/br>第28章無退三千里之外的晉國,晉王蕭越放下手中的信函,閉了眼睛靠在椅上,看似閉目養神,實則心力交瘁。他伸手去摸索桌上的茶杯,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將茶杯挪到他手邊,蕭越不知妻子在側,摸到茶杯端起啜了一口,又長長地嘆息一聲。“怎么了?”蕭越睜開眼睛,看到悄悄坐在他身邊的赫連棲風,先是微笑了一下,而后故作淡然:“無事,茶甚香,喟嘆而已?!?/br>赫連棲風挑眉而笑,眼睛里透著某種野獸才有的敏銳和洞察:“慶都已亂,你召阿然了?”蕭越看了她一眼,盡是無奈,心想:我該不該和她說呢。“看你這樣子,阿然是不肯回來了?!彼躺捻油蝗簧n涼,卻又像是欣慰。“他必須回來?!笔捲嚼渎?,“這不僅是蕭氏的榮辱,還是他兄長的枯業,我不會讓塵兒的血白流?!?/br>“阿然若不愿回來,你在千里之外,拉不回他?!?/br>蕭越轉頭不敢看她,思量良久才開口:“終歸我命難久,不如為后輩迎來路?!?/br>說完他突然咳嗽起來,手中茶杯不停地晃。棲風奪過放下,又掏了手帕去拭他唇邊的血絲,瞳孔顫抖不休。她是那樣通透的人,一瞬就明白了他的做法。如此決絕與殘忍,不留一點退路。她輕聲問:“你們父子三人,是想要了我的命去么?”蕭越握住她的手,眼中決絕軟化,露出了悲意與愧疚:“與蕭氏牽連在一起,你……受累了。若非當初,我趁赫連家之危逼你合姻,你如今不必如此……”棲風捂住他的口:“年紀大了腦子不中用了?盡是說胡話?!彼龘P眉,眼中淚光粼粼,嘴上卻依然強硬:“除了我赫連棲風,天下還有誰能成為你蕭越之妻?這種話,我不愛聽,你閉嘴?!?/br>他眼中漸漸濕潤:“你不怪我,用……這樣的方式逼迫小然?”你不怪我,先離你而去?“我是異族人,我也渴望平等與榮光。你們蕭家……我不茍同,可我理解?!?/br>她想,偏生我無可奈何,阻止無法,只能看著你們,前赴后繼地跳入名為復業實為煉獄的深淵。身為晉國蕭氏,他沒有選擇,蕭然也沒有。蕭家數先人的功業不能在這一代付與東流,這數百年的恥辱該結束了。他擁住她:“等小然回來,告訴他——”“你的啟程以你兄長的骨灰為代價,你的歸來以我的死亡為起始?!?/br>“你不能后退?!?/br>被關押了十天后,他開始有些無所事事。除了手腳戴著鐐銬,其他諸多事宜倒是并不麻煩。吃食在牢中用,還都是獨一份的,不餿不壞,粗麥淡茶,竟也是別有一番風味。每天甚至還能沐個浴,再繼續回來蹲干凈的大牢。惹得本想體驗刑間疾苦的六殿下啼笑皆非,心想這哪還是坐牢,享清福不過如此了。即便是陶策暗中照應著,也不能到此等地步,只能是他心如明鏡的父皇陛下了。他抬頭望那加了鐵欄的小窗,不自覺發嘆。他們這一群小輩斗得死去活來,原來也不過只是龍輦上君王的指尖棋,即便蒼龍氣將竭,其威猶然不減。既然如此,他還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待今后再向那小世子一一說明吧,如果他難消怒氣,再千哄百縱,只要他心里有他,總是能拉回來的。他向來最能安慰自己,舒舒服服地倚在牢墻上,即便鐐銬加身,仍是一副悠閑在在,無端風流的樣子。直到聽見腳步聲,他這才抬了頭,猜是哪位大人物屈尊而來。昏暗中走來暗紅王袍加身的英俊青年,雖與牢中人同出一父,相貌氣質卻是全然不同。一個天然風流溫柔宛宛,一個百面善變邪氣森森。澤年打了個寒戰,極不想與此人打交道,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站起:“三哥竟是第一個來看望愚弟的貴客?!?/br>飛集只是盯著他,打量一番后道:“你在此處,倒是過得滋潤?!?/br>澤年垂首:“借三哥手下留情的福氣?!?/br>他聽見飛集冷冷的笑聲:“本王可還沒下手呢?!?/br>他身后走上幾個獄吏,開了牢門上前,澤年看清了他們所攜帶的東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飛集見他生了畏懼之色,卻是愉悅了起來:“小六,你的賤命在陛下心中,可遠遠沒有蕭塵之弟重要。當初我不便明目張膽地折磨蕭然,但折磨你,卻是沒有后顧之憂。既然陛下開了恩典留你一命,那我也不殺你,可這皮rou之刑罰,他卻也管不上?!?/br>他步步后退,直到退無可退,被人押了上前,按下跪在飛集面前。“罪人罪人,若不黥個罪字,誰會記得你曾犯了何等重罪呢?陛下仁厚,這刑罰便由我來代勞吧。生而為兄弟一場,不留點薄禮,似也不像話?!?/br>飛集挽袖解下腰間所懸的紅色刀鞘,拔了刀,兩指撫于上:“陛下賞賜我們兄弟九人,一人一把獨造的御刀,天下值此一柄,再無仿造。我本想將你那把御刀用在小七身上,誰知竟有人不知好歹換了去,無法早些讓你來此享清福,當真遺憾?!?/br>他取過盤中顏色墨綠的草汁,淋在那把熠熠生輝的刀上,刀槽凝住了液體。他繞到跪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