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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棟梁。其實是吵得街坊鄰里不得安生,簡直應該送官嚴懲。 其實,我也不是個天生的無賴。很多年前,我也曾有過作為一個貴公子的歲月。 幼時,我父親還是朝廷的博士祭酒,家中來往的都是衣冠偉岸的官員、文士,才華橫溢、謙和有禮的學子。 父親德隆望尊,從來尤為看重的便是一個禮字,說話、走路、坐臥、行事皆有法度,嚴于律己,亦嚴于律人。所以我從小就學著做出莊嚴樣子來,衣冠嚴整,進退有禮。這一點在無意中極得長輩們贊賞。父親外出尋親拜友時也就樂得攜我同往,甚至提早為我取了字,這另我自以為高出兄長及幼弟許多,小小年紀,頗有些倨傲。 一日,父親同僚發妻去世,前去吊唁,我照例與他同去。白幡,白練,黑棺材,就一一映入我尚且年幼,還未見識太多的雙眼。有個死人躺在不遠處的念頭難以驅散,我難得害怕,想要躲在父親身后,卻不愿在人前失儀,仍一臉肅穆,如成人般行禮,拜祭。之后父親同友人敘話,我恭恭敬敬侯在他身旁,指望他早些離開。但父親仿佛忘了我,便再顧不得什么,走開去,隨意走到后院。 逃脫掉廳堂中的死人后,我長舒一口氣。院中郁郁蔥蔥的種了許多花木,芳香馥郁,寂靜無聲,與前廳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間。院中有幾株梅樹,不是梅花的季節,密密麻麻都是青綠葉子。我走到樹下,想看看葉子下有沒有藏著青果子,卻見到一個小小的女童蹲在樹下挖著泥巴,身上胡亂套著小小白白的孝服。 “你在做什么?”我問。 “做桂花糕和綠豆糕?!彼痤^來看我,臉上粘著泥,臟兮兮的,一雙眼睛卻又清又亮,干凈極了。聽她這么一說,我才發現她腳邊放了一堆方方圓圓的小團子,都是用泥巴捏的糕點。 “這里可是你家?”我問。她點頭,繼續玩泥巴。 “那死的就是你阿母了,阿母死了,你怎么不去靈堂哭,還跑到這里玩泥巴?”我說著,竟有些憤憤不平,腦子里盡是孝道和禮儀。 “我肚子餓,他們都不理我,說我阿母都死了,怎么就知道餓,阿母死了,就不能肚餓了么?”她低著頭,不捏泥巴了,撿了根小樹杈在地上劃。 小小弱弱的聲音撓著耳,我心軟下來。反復想著,她沒有阿母了,她餓了。然后可憐起她來,用衣袖把她沾滿泥的小手擦干凈,這實在不容易,她一直嘟著嘴看我,仿佛受了委屈,直到我從懷中掏出胡餅來給她吃。 我經常藏著餅,因為用飯時,尤其與他人對食時,尤其要講究禮節,這樣一來,就吃得慢,吃得少了,只好背著人啃大餅。 她拿著餅,卻并不立刻就吃,而是看看我,再看看樹,說:“你抱我到樹上,我爬不上去?!?/br> 這回換做我看看樹又看看她?!澳[,摔個小狗啃泥可不好?!蔽艺f,然后轉身就走,兩三步后卻還是折回來。 我抱她到樹枝上,像是抱只小貓,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她安安靜靜啃著餅,啃了一半就仔仔細細將餅包起來,揣進懷里。 “吃飽了么?”我笑著望著她。她開心起來,“我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餅,我要留給阿母吃?!彼f。 倚坐在樹上,腳離地面三尺,我望著搖晃的雙腳,想象自己是條魚,空蕩蕩的漂浮著。那女童吃飽了就靠在樹干上睡著了,一只青蟲掉在她肩上,我小心將把它彈掉。她睡著了還在傻笑,大約是夢見了桂花糕。有兩只鷓鴣落到一旁的樹枝上,很快又飛走。一陣冷風吹過來,她打個小噴嚏,醒了。 我于是跳下樹,要將這女童抱下來,可她不肯。 “我自己下去?!?/br> “那你自己下來?!?/br> “阿母什么時候回來?” “很快了”。 “那你呢?” “不久就來看你?!?/br> “你叫什么名字?” 我便像往常一樣,全套架勢做足,臉上卻笑嘻嘻的,施禮道:“在下霍羽,字為儀,長安人士?!比缓筠D身大步離去,此后很多年我都再沒有踏進那個院落,那女童似乎永遠被我留在樹上。 我記性不大好,但卻一直記得這無足輕重的女童,因為她偏偏出現在這一天。如同她失掉了母親,我在這一天失掉了父親。 那晚有極好的月光,庭院中仿佛積了水,月下一位極年輕俊逸的男子來訪。 他一身道衣,卻頭戴一頂章甫冠,不知算是儒生還是道士,總之不倫不類。但我先前所見過的文學名士和神官貴客們竟都無其風韻氣度。 我是早已知道他的,時常在街頭巷尾,衣裳不整,頭發凌亂,被一群孩子圍著,他為他們看相??偸切ξ貙@一個說:“嗯,不錯,將來是要當官的?!庇謱δ且粋€說:“還好,活到八十歲?!被蚴恰坝懈?,日后兒孫滿堂?!蔽倚南驴傆行┎恍?,不過是唬弄人罷了。然而終于被他揪住,仔細看過我的面相后,他一言不發,只嘆了口氣,這終究讓我有稍許不安。 父親竟似與他極為相熟,稱他為朔然先生。朔然先生為人極為無禮倨傲,在席上箕距而坐,坦腹而食,言語無忌。記得一次太常大人的二公子來訪,祝酒時言語不敬,父親于是將酒杯擲到地上,這一擲,擲掉了三百旦糧食,父親半年的俸祿。而太常公子當日之不敬比之朔然先生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但父親竟絲毫不以為杵,反倒對他極為恭謹。 父親與他說起世事,先是開懷大笑,而后卻悲歌痛哭。論及朝政,或慷慨激昂,或消沉不已。 朔然先生卻只是冷笑,酒足飯飽后用杯盤相擊,發出清碎的樂音來,歌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br> 我在一旁侍坐,于搖晃不定的昏黃燭光下,盯著滿桌他們啃過的雞骨頭,心下隱隱不安。 第二天,父親便棄了官位,家室,隨那人離去。 ☆、少年事 一曲終了,漫漫光陰中,所有往事,似乎都可以在一瞬之間回顧。我總算記起了前世的名字和故園,或許還有那個女人,她幼年時模糊的輪廓。但我不得不暫且停住回憶,當前還有些許雜事要論。 蓮若沒有醒過來,呼吸輕若游絲,安詳睡著,仿佛已經死去。原君游在一旁看了她許久,眼神中似有迷茫之意,忽開口說道:“我還是不愿相信她就這么輕易死了。說實話,你是否覺得蓮若不過是個美貌、逢場作戲的□□罷了?” 我不曾料到這小子會問得這般直白,有些無奈,隨即點頭。畢竟前人以血以淚反復叮囑吾等后輩:□□無情。 他皺眉,然而沒有發怒,繼續說道:“這不怪你。我第一次遇見她時,也是這般想的。是在一場夜宴上?!彼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