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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煦的性格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上一刻對誰言笑晏晏,下一刻刀斧手的利刃便可能架上對方的喉嚨。且他素來心口不一,表面看上去心情不錯,并不代表他心中同樣擁有好心情。 但他現在或許真的是心情不錯。畢竟,不是每天都有機會看到大名鼎鼎的虞三公子來到自己的書房內,低聲下氣地為人求情的。 “回稟陛下。臣今日休沐,晌午閑來無事,便裝出行,卻不想無意中聽到了一些十分荒謬的消息?!庇菝岬痛怪酆?,并不對上孟煦的目光。他的語氣平靜鎮定,但聲線中還是難免暴露出了一絲緊繃?!扒皫兹赵谛〕瘯?,許廣、楊效兩位大人出言犯上,觸怒龍顏,被陛下關入大牢,要他們冷靜冷靜。原本此事只有當日參加小朝會的官員們才知曉,可不知怎么的卻流傳到了坊間;更有甚者,說獄卒在牢中偷聽到他二人密談,言語間竟是提及暗中結黨、排擠構陷同僚之事?!?/br> “哦?”孟煦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這又如何荒謬了?” “那許廣、楊效二人既已經因言語不當而獲罪,今后便自當更加謹言慎行,以免重蹈覆轍。更何況他們身在牢中,正是該三緘其口,反省自身的時候,又怎么會有興致閑聊,還說起這等見不得光的事情?又是怎么偏偏就被那獄卒聽去?這一切實在太過有違常理,又巧合得令人心生疑竇,因此臣以為,其中必有蹊蹺?!庇菝嵴f著,話音一頓,拱手道,“還望圣上明察,以免被借機生事之徒鉆了空子,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到他們頭上?!?/br> 他這一番話說來,其實自己心中也是不信的。哪兒有什么借機生事之徒?能將那莫須有的罪名扣到臣下頭上的,除了面前的這位狠毒帝王,還能有誰?可他又萬萬不能明言,也只好這樣拐彎抹角,選了個委婉的方式說出來。 他只盼著孟煦現在還沒有打定主意要下殺手,看在這理由太過牽強、絕難令臣民信服的份上,及時收斂了殺心,將這一件事輕輕揭過。他已經給了臺階,只要孟煦肯順著走下去,那么這場風波自然可以有驚無險地終結。雖說事后定是要推出一兩個如那獄卒一般的替罪羊……但是此時虞冕也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 他從不認為自己如外界所盛贊的那樣高風亮節、完美無瑕。出身南梁第一豪門,自小便在家族內部的明爭暗斗中長大,后來又被早早拋入了官場這個大染缸,誰還能獨善其身,清清白白? 就算手上比他人沾得少一些,但血終究是血。 “朕當是什么事驚動了虞卿,要你在這傍晚時候冒著細雨趕到宮中來,原來是為了這一樁?!泵响惆l出一聲輕笑,似是對他們所談論的內容并不怎么在意,“不過這一次,你可是來晚了;不但來晚了,你還說錯了?!?/br> “下午時朕已派了繡衣使者前往許、楊二人的家中;不但找到了他們密謀結黨的證據,居然還搜出了一部賬本,上面記錄著他們聚斂財物,欲向某人行賄討好的事實。而那所謂的‘某人’其身份來頭也令朕大為意外。你不妨猜猜,他是誰?” ☆、遠行(捉蟲) ……那群鷹犬,動作太快了! 聽到孟煦的話,虞冕頓時心中“咯噔”一聲,一陣不祥的危機感油然而起。難道……孟煦竟是要一石三鳥,借此事直接將矛頭指向虞家、指向他不成?不然他又為何要用這種賣弄玄虛的口氣? 難道他今日入宮覲見,反倒是自投羅網了? “臣……不知?!毖谏w在寬大袖口之內的雙拳緊緊攥起,他竭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孟煦終于將手中的奏折放到了一邊。他慢吞吞地坐直身體,雙腳落地,從矮榻上站起身來;背起手,步伐款款地向著虞冕走近,從背后繞過一周,好整以暇地享受著青年這副強作鎮定的模樣。 “虞卿啊虞卿?!钡弁跬祥L了聲音,好似在慨嘆?!罢缒闼?,這朝中確有一些卑鄙陰毒之輩,總喜歡借機生事,落井下石;若是給了他們機會,便如同瘋狗一般肆意攀咬,想把別人也一并拖下水。這種人,離間君臣同僚,最為可恨,每每教朕見了,都恨不得將他們梟首示眾,家產查抄,親族流放,方能一解心頭之怒氣。你說,是也不是?” 他便用這種悠悠然的語氣說出了可怕的字句;正如當年新皇登基時,在朝會上面容帶笑,輕描淡寫地下了斬立決之令,上下嘴唇一合,頃刻間就奪去了數百條人命。虞冕聽在耳中,只覺得一陣寒意順著脊柱向上爬去,又順著血管經脈傳遍四肢百骸,一直抵達他冰涼的指尖。 “……陛下乃英明帝王,慧眼如炬,絕不會令jian佞得逞,忠良蒙冤?!彼犚娮约簷C械地吐出這些字句,虛偽得連自己都覺得可恥??伤帜苋绾??如今虞家在官場上全靠他獨挑大梁,伴在這喜怒無常、生性嗜殺的帝王身邊。寧可一時在言語上指鹿為馬,卑躬屈膝,也好過行錯一步,令全家粉身碎骨。 “哈哈……”孟煦停住了腳步。他站在虞冕的左前方,背對著青年,雙手依舊伏在身后。虞冕看不到他是何等表情,卻能聽出那笑聲中不帶半點笑意?!坝萸鋵﹄薜故切湃??!?/br> 他有這閑情逸致在這里擺龍門陣,可虞冕卻沒有再拿話兜圈子的余裕了。青年上前一步,掀起衣袍下擺,跪在地上?!氨菹?!許、楊兩位大人雖然一時沖動,言語不慎觸怒龍顏,可二人自先皇時起便為朝廷效力,對我大梁、對陛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那些被搜到的證據與賬本究竟是否屬實,還是由旁人捕風捉影,憑空捏造,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判明的事情。若那賬本是假的,那么上面所記載的、他二人欲行賄賂之人,自然便也只是無端受了牽連?!?/br> “臣愿主動請纓,協助繡衣使者徹查此事,令真相水落石出,以正臣民視聽!” “虞卿有這份心,朕自然大感欣慰?!彼赞o懇切,可惜孟煦卻似乎并不為此而動搖,只說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便四兩撥千斤地將虞冕的請求推了開去?!暗隳藝畻澚?,朕之股肱,理應在更加廣闊的天地里大展身手,豈能將時間耗費在查辦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陛下……” “誒。你先聽朕說完?!泵响阋粨P手,止住了虞冕接下來的話?!半捱@里一直壓著一件事,原本也是想這幾日傳你進宮,好好商議一番的。你也知道,北周乃我大梁心頭大患,而鐵勒人又是北周的心頭大患;若我們能與鐵勒人聯合起來,哪怕只是約定好同時出兵宣戰,也可讓北周腹背受敵,應接不暇?!?/br> 話題在瞬間轉移,饒是虞冕也有些猝不及防?;剡^神來,他心中不禁大驚:如今朝中局勢毫不平靜,寒門與世家的矛盾沖突日漸凸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