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傭,把沈懷素看緊了,連房門都不讓他出。沈懷素身體虛弱,有意反抗,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此過了父親和母親的頭七,又過了小半年,沈家名下新修了不下五座浮屠后,沈懷素似乎把玉松忘得一干二凈了,再不提,不說了,他的身體也逐漸好轉,到了85年,在吉隆坡偶遇鹿鳴悠,得知天福宮坍塌,沈懷素立即回家,帶走了不少現金,回了玉松,也就此在這里扎了根,不久便與和家中一向有生意往來的梅先生的獨生女梅笍結了婚。梅笍個子不高,骨架不大,小時候練過芭蕾,走路帶風,常用眼角看人。沈家人認為,梅笍是“合適的”,“恰當的”,“能裝點門面的”媳婦兒。而梅笍認為,這段婚姻是她的“一項投資”。似乎沒人問過沈懷素的意見,他沒有說“不”,這事兒就成了。隔年,沈映就出生了。沈懷素自詡“雜學家”,考古,民俗,建筑,都懂一些,唯獨對育兒說不出個名頭來,也沒什么太大的興趣,孩子全由梅笍和保姆照顧,夫妻倆新婚后住在玉松市內一幢獨門獨戶的小院,環境優美,但每天往返天福宮實在不便,不久沈懷素便搬去了天福宮,偶爾請一些民俗學家的朋友來寶殿看看壁畫,游游瓊嶺,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也是匆匆忙忙,打點些衣物就又走了,后來沈懷素幾乎不踏進家門了,一門心思全撲在了尋找傳說中的將軍藏寶洞壁畫上,他本身就會潛水,又另找了個幾個地質學家組成了一支小隊,他聽說將軍藏寶洞里的壁畫更古老,在人類會說話之前就存在了。他想看一看。梅笍對沈懷素也做過感情上的投資,沈映五六個月大的時候,她帶著沈映去了天福宮,可住了一個晚上她就受不了了,那時是山里的濕季,晚上打雷下雨,蚊蟲多,雨聲吵得她睡不著,梅笍半夜起來,搖了搖沈映的小床,沈映在睡著,沉靜,一動不動。一道驚雷劈落,一片白光照得沈映的臉蛋慘白陰森,梅笍心里一跳,摸了摸孩子的鼻息,按了按他的心口。沈映的呼吸平和,心跳緩緩的。梅笍往外看了眼,披上外套去找沈懷素了。梅笍和沈映睡在和大殿同一個院的一間側室里,出了房間,她往大殿摸去,一路走一路開燈。天福宮里再沒別的人了,風雨交加,滿世界吵吵嚷嚷的。整條走廊都是濕的,梅笍穿著拖鞋,腳背一下就濕了,她的腳底越走越涼。進了大殿,梅笍先喊了沈懷素一聲,可她的呼喚一下就被吸收了去,連回音都沒給她剩下。梅笍一抬頭,看到了赤練神君。神君眉目溫柔,是個平實寬厚的面相,嘴角微翹,掛著個淺笑,似曾相識。神君的鑄模約莫是觀世音像的,只是神君的頭發黑而濃密,粗糙的木雕活讓它們看上去像一條又一條耷拉在他肩上的蛇。他像西方神話里的美杜莎。這男人身姿的美杜莎低垂眸子注視著自己的腳趾,他腳邊是一方供桌,桌上擺著些瓜果和一鼎香爐。幾株線香靜靜,幽幽地燒著。梅笍穿上了外套,繞到了神君像后頭,她知道繪有壁畫的暗室就在那兒,那是沈懷素工作,吃飯,休息,打發時間,苦思冥想的地方。梅笍推開門進去,她先是看到了一個人盤腿坐在地上的背影,接著又一道雷,數道黑影拍打在墻壁上,滿墻紅字亮了瞬,好像一把火燒起來了一秒,又在剎那間熄滅了。梅笍走了出去。她記得沈懷素回頭看了她一眼,但她想不起那眼神里的潛臺詞了,或許他看她,根本不帶任何情緒,又或許他根本沒有看她。梅笍回了側室,沈映醒了,她伸出手指逗了逗他,沈映看著她,卻沒理會。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沈映和沈懷素有多相像。他們看人,眼睛很亮,但眼神是空的。沈映是個安靜的孩子,不吵,也不鬧,也不哭。他生下來就沒哭過一聲,接生的大夫打他屁股,他只是咳了下。起先五個小姑子還七嘴八舌地說梅笍命好,有福氣,沈懷素不挑剔,生了個兒子,兒子也這么好帶,可過了半年,她們就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又從五湖四海匯聚了過來,提著大包小包住進了沈家,各自帶著各自的秘方,一個勁給梅笍出主意。孩子不哭,連恩恩哦哦都不會,對吃什么,用什么全沒自己的意見和主張總不是個辦法。大姑說必須每天吃七顆棗子,這樣才能早說話,二姑請了法師叫魂,法師說沈映投胎轉世,rou身到了,可魂還在奈何橋另一頭,迷了路,得日日夜夜喊他,把他喊回來,還有什么吃香灰,抹神油,泡圣水,祈禱,抄經,什么孟婆后人,金鵬禪師,妙法道姑,黃大仙,李大師,區神父,星座專家,保健品銷售,各行各業都到了沈家要一口飯吃,那可謂是沈家最熱鬧的時候,從客廳到廚房到處都是人,有熬回魂粥的,有撒進口圣水,折元寶,燒紙錢的,門口的黃楊樹砍了又栽上,院后的水池挖開了又填上,填上了又挖開,大姑二姑天天買鯉魚去大度河放生,四姑甚至還拜起了赤練神君,夜夜擦拭他的神像,就連沈懷素都被逼著每個星期回家喝一碗紅棗水。這么折騰到了沈映兩歲,他還是不開口,不說話,但他已經學會了走路,學會了搭積木,學會盯著人的眼睛看人,但也只是定定地看人,仿佛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得明白,而他無話可說。沒有一個大師知道他的魂去了哪里,也沒有一個醫生分析得出個所以然來,他的聲帶沒有問題,他的大腦也沒有問題。大姑勸梅笍:“不然再生一個吧?!?/br>梅笍把沈映拉進懷里,抹了抹眼睛,三姑六婆交頭接耳,唉聲嘆氣。“也是可憐?!?/br>“也是命啊?!?/br>“唉,小梅不要太傷心了,你心疼他,大家都理解你的,要是再生了一個,恐怕是不會這么寶貝了,對小孩子心理也不好?!?/br>三姑問沈懷素:“你有什么主意?”沈懷素看著沈映,沈映恰也抬頭看他,父子倆眼睛對眼睛。二姑笑笑地說:“你要是能讓他喊你一聲爸,我啊,就服你?!?/br>沈懷素不研究壁畫了,也不去找壁畫了,他把自己的孩子當成了最大的課題,一個三歲了,不哭不鬧,一言不發,對任何人,任何事物好像都沒有感覺,身體里可能沒有靈魂的孩子。沈映那年三歲,這才從父親那里得來了些關注。小艾有個風雅的名字,但是誰也說不清那個名字是什么,再者,小艾和人自我介紹的時候也只是說:“你好,我是小艾?!本枚弥?,大家也都只管他叫小艾了。小艾有個雙胞胎meimei,叫艾心,醫生把兄妹倆從他們的母親王韻美的肚子里剖出來的時候,小艾哭得很大聲,艾心呢,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