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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男孩子,是我哥的高中和大學同學。那男孩家里窮得很,但是人很聰明上進,長得也好看,確實討人喜歡。其實他和我哥在高中的時候就偷偷好了,然而直到大二那年,我們家里才知道?!?/br>于懷安說著又是一嘆:“那時候我們的父親還在世。父母當然不同意他們在一起,逼著我哥和那男生分手。我哥當年和現在截然不同。我才是家里像男孩子的那一個。他很斯文,心思細膩,溫柔。他那時候……也很軟弱?!?/br>顯然,少年于懷平向父母妥協了。“他約那個男生出來談分手。就他后來的話說,對方很體諒他,同意了?!庇趹寻灿昧ν塘艘豢谕倌?,才接著說,“沒想,就在他們開車下山的時候,出了車禍?!?/br>江雨生和敏真下意識抽了一口涼氣。于懷安說:“我哥重傷,一根折斷的肋骨幾乎把心臟戳穿,不換心就是死路一條。而那個男生……”她深深地吸一口氣,鼓起極大的勇氣,說:“他的身體沒事,腦部卻受了重創,成了植物人。他甚至不能自主呼吸?!?/br>敏真下意識又往江雨生的懷里縮了縮,已能猜出后續發展。“你們都猜得出接下來發生的事了吧?”于懷安苦笑道,“我們全家都去給那家的父母下跪磕頭,請他們趕緊給自己的兒子拔管,好把心臟捐贈給我哥?!?/br>于懷安望著手術室大大門,喃喃道:“我到現在都還能聽到那個男生的呼吸聲。雖然臨床腦死,但是他還在通過儀器呼吸著。平穩,綿長,一下一下地呼吸著……這么多年了,我也一直都在想,也許他當時還沒有死透!也許他聽得到我們的對話。也許他并不想死……”“我說過,你想得太多了?!惫盼妮p聲道,“他當時已經腦死。就算沒有你們家這出,以對方家的經濟狀況,也堅持不了多久?!?/br>“所以,”江雨生艱難地組織詞句,“懷平現在用的心臟……”“是那個男生的?!庇趹寻渤脸羾@息。“那家父母本來還很抵觸,但是當我父母拿出五百萬元來的時候,我清楚地看到他們眼中的亮光……”貧寒卻又多子的家庭,根本無錢維持長子的救治。而健康的兒女且還要讀書婚嫁,雙親還需錢養老。生活的負擔戰勝了失去兒子的悲痛。那對父母并沒有考慮太久,同意停止了兒子的生命維持裝置。五百萬,買了一條人命。“我哥和他的戀人再也不用分離。他徹底地得到了戀人的心?!?/br>于懷安哽咽,愧疚地將臉埋在手掌中。郭信文無奈地拍著她的背,予以無聲的安慰。江雨生說:“可懷平他顯然對這個事不能接受?!?/br>于懷安點頭。“最初兩年我們都沒有告訴他真相。他只當對方去世了,雖然很難過,但生活還是照舊。直到有一次,他碰到了那個男生的meimei。那女孩對我們一家恨之入骨,以為我哥是知情的,對他破口大罵。我哥他……他當時就崩潰……”有好一陣,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手術室的燈依舊亮著,走廊里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寂靜。醫院真是人間的陰陽界,如天地間一道貫通各個維度空間的門。生與死每日輪換上演,道不盡人性復雜的掙扎和蒼涼的悲歡。于懷安乏力地靠在郭信文的肩頭:“我哥說,他一個人承擔著兩條命,所以瘋狂了好些年,什么新鮮事都嘗試了,過得特別精彩。這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直到這顆心臟居然也出了問題!我還記得確診那天,我哥幾乎是如釋重負的。他笑著對我說:小安,他想要我下去陪他了?!?/br>江雨生和敏真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顫。“這都是命?!庇趹寻步^望地閉上干澀的雙眼,“我家當年是強行從閻王爺手下把人搶了回來,現在,要還回去了……”“他不想死的?!泵粽婧龆f。于懷安怔怔地朝女孩兒望去。敏真抓住了于懷安的手:“于阿姨,我覺得于哥他不想死的。要不然,他知道真相后,哪天不能上吊跳樓?他一直堅強地同愧疚做對抗。過得那么精彩,也是想給自己一個需要活下去的理由。他不想死的,阿姨。我們也更不能放棄他!”于懷安仿若在迷霧黑夜之中望見了一線光,緊緊握住了敏真的手。“你好像是所有人中,最了解他的人呢?!?/br>顧元卓一臉焦急地走來:“出了點問題。D市正有臺風過境,所有航班都暫停了。我朋友的飛機也只有等警報解除了才能起飛?!?/br>于懷安忍不住再度把臉埋進手里,一顆頭顱仿佛有千斤重,壓得所有信念崩塌潰散。忽然,一名小護士風風火火地奔來,大叫道:“于主任,搶救三室的傷者確認死亡了。羅醫生說他的多處器官都還能用,尤其是心臟,讓我來問你——”話音未落,于懷安就已瘋了一般朝搶救室沖去。***搶救室外擠著數名身穿勁裝的武警戰士,或站或蹲,捂臉哭泣。于懷安顧不了那么多,拉開簾子搶進了搶救室里。護士正在把貼在患者胸膛上的管線逐一拆除。羅醫生則在同一名官員模樣的男人交談。“家屬呢?”于懷安抓起搶救記錄翻看,“失血過多……燒傷……多處骨折……家屬來了嗎?”“小李是孤兒,部隊就是他的家?!蹦俏恢心觐I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眼眶通紅,鼻音濃重道,“羅醫生剛才都和我說了。器官捐贈的事,我可以簽字?!?/br>于懷安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激涕零,幾乎要給他下跪。“不用這樣!”領導忙扶著于懷安,“我想小李如果在生,他也一定愿意在死后用自己的器官去求助更多的家庭?!?/br>醫院法務人員帶著文件而來,正同領導解釋著,就聽外面傳來一道渾厚而暴躁的男聲。“怎么了?都傻站著干嘛?隊長人呢?”“副隊……”隊友哽咽。江雨生暗道不妙。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武警如盛怒中的熊一般闖進了搶救室。小護士正在調試生命維持儀器,在給接下來的拔管做準備工作。那年輕人虎目圓瞪,渾身巨震,一步踉蹌。“韓毅!”領導發出警告。可年輕人已一把推開小護士,撲到床前。他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病床上的戰友,滿是泥汗的臉上浮現巨大的悲痛,如被一把巨劍貫穿胸膛。江雨生卒不忍睹,別開了臉。世上最痛之事,莫過于同親愛之人生離死別。領導已簽署好了文件。醫護人員過來推擺放著逝者的架子床。“你們要做什么?”年輕人猛然失控,瘋狂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