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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默認:“這也得多謝樂兄的提拔了?!?/br>這句話聽起來有點自抬輩分的嫌疑,因此又有些刺激到了樂云山。刺激無非還是一點——他憑什么與自己平起平坐?如今他甚至連樂兄都稱呼上了,真是個沒大沒小的東西!但薛文錫不拘小節慣了,十分地不以為意,又哪里想到這樂云山雖然面上粗獷,卻是個小肚雞腸的性子。聽聞此話,樂云山心里酸苦混雜,很不是滋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笑。于是在猶豫的空檔,他已經用一個漫不經心的點頭作出了回應。薛文錫以為他是不善言辭,有些赧然了,于是繼續問道:“那么你這是要往哪里去?”“誰他娘的知道這個?!睒吩粕胶軣┰?,“我這是逃命呢,一路跑唄?!?/br>薛文錫聽聞這話,覺得樂云山很沒有腦子,但他繼續不以為意,因為同自己沒有關系。他維持著笑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轉身又爬上卡車::“那我就繼續趕路了。我可還欠著你一個大人情呢!改日再遇上的話可不要忘記了?!?/br>樂云山一直沒從馬上下來,如今潦潦點頭,也是一夾雙腿,掉頭就走。兩隊人馬更是互不干涉,相對擦肩而過了。樂云山又罵罵咧咧了兩句,掉頭之后把薛文錫的祖宗親戚挨個問候了一遍,原因大概是薛文錫這個人,從小到大一直叫自己勒云山,從來也沒讀對過。而罪魁禍首薛文錫,此時正拿胳膊勾著自己新兒子的脖頸,笑得滿面春風。薛承福表情非常地陰沉,但內心實際卻也拂過了些許春風,他不自覺地抿著嘴角,眉頭皺著,語氣卻是兇狠不起來:“別摟著我,煩死了?!?/br>他如今也同薛文錫沒大沒小了,因為薛文錫真的不同他計較。時值早春,沿路的桃花開得十分燦爛。薛文錫坐著一輛開不快的舊卡車,卡車的屁股后還冒著黑煙,一路地茍延殘喘,發出響亮的轟鳴聲。不過這并不影響車上人的心情。有的桃花枝長,伸到了車上人手邊臉邊,薛文錫哼著歌,抬手便折了一朵,別在薛承福衣襟上。薛承福低頭看看,又抬頭看著薛文錫。薛承福身著綠色軍裝,軍裝洗得有些舊了,但非常地干凈。他因為自知已然無法挺拔,便至少要把自己收拾得整潔肅穆一些,如今這一片整潔肅穆之上突地添了抹艷色,他便覺得怪異。然而這一抹艷色,在薛文錫的眼里,卻是襯得他兒子的臉愈發面若桃花了。薛文錫越看越覺得薛承福非常好看,看著看著,不自覺地便沖他一笑。薛承福心里有鬼,就別扭地轉過頭:“看什么看!老不正經!”薛文錫就不看他了,笑吟吟地在卡車上顛簸著,望著遠方。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真實,非常地真實。一日三餐,嬉笑怒罵,他可算活出了自己不正經的本性來,如今他可以專心不正經了,倚老賣老,沒人管他。過慣了這樣的日子,他反而模糊了自己曾經享福的人生,覺得那樣的生活才有些不真實起來。他當然是沒有忘記了靳云鶴的,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兒子,可自己與薛覃沛的關系因為長年累月的隔閡,早已變得無法挽回了。二人是永遠不會真正親近的,更不會像自己和薛承福這樣。薛承福真能算是個好兒子,跟自己作伴,陪自己不正經。薛文錫曾經沒有真正做過父親,也從來沒有給過薛覃沛慈愛,如今性情大變,卻是一股腦兒把他的溫情全部灌輸到了薛承福身上。薛文錫承認自己老了,自覺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開始被平凡的事物感動,比如方才自己手里,如今薛承福衣襟上的那朵桃花。想到這里,他心里很溫暖。又因為堅信家里人都已經在香港安頓好,他便沒有什么擔心,自以為可以這樣過下去了。他不想去香港,也不想過變回從前的自己,他還得看著薛承福,等他長大呢!而薛承福,正保持著他陰沉的臉色,打量身旁這個老不正經的薛文錫。薛承福知道薛文錫在想什么,可他不愿承認自己是個孩子,因此非常反感薛文錫種種如同父親般的行為。這些天來他一直試圖證明自己,在薛文錫面前故作成熟。他也時不時地言出不遜,以此證明自己沒有屈居下風。然而這種種表現,薛承福也不得不承認——實在是叫人臉紅!其實薛承福本不是個幼稚的性子,他也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這般刻意行為才是幼稚到了天上,可他就是忍不住。此時的薛承福心里揣著種種想法,幾乎在胸腔里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面上卻仍是波瀾不驚,還在卡車上歪坐著,只時不時抬頭看看薛文錫,又低頭看看胸前那朵粉嫩的小花。他很多次想要伸手把它摘下來,但最終又把它別了回去,最后無奈地嘆口氣,他也把目光投向遠處,不再糾纏。薛承福隨著卡車的顛簸,身體也在輕輕搖晃,他任憑自己搖著晃著,看著同樣在輕輕搖晃的薛文錫的背影,隱隱約約地勾起了一個嘴角。第61章陸拾壹家園六月的時候,上海的天氣已經是十分悶熱了。阮鳳樓奔波良久,終于不堪忍受,在這粘膩潮濕的時節消停下來,不再繼續挑三揀四。小蝴蝶的名字,阮鳳樓的嗓子,就是天河園的金字招牌。他幾乎不用怎么求人,就已經變得炙手可熱。這幾個月他作為一個香餑餑,帶著渾身上下蒸騰的熱氣,長袖善舞地自行在食主手里穿梭,然而直到今天,才終于被咬下了第一口。阮鳳樓心中有自己的計較。如今作為一個淪陷區,上海的世道就是日本人的世道,所有能夠再次把阮鳳樓捧起來的金主,背后站的一定都是日本人。阮鳳樓滿上海地找,找了又拒,找不到中意的就繼續找,他不要日本人。然而他沒有找到。最終他只能差強人意地,勉強對一個看起來還有些順眼的上海人做出了妥協。不過上海人,自然是歸順了的上海人,是日占區里還有點錢的順民。他也要做淪陷區里的順民了。阮鳳樓存著這股子不甘,一路夾風帶塵地回到家,要告訴靳云鶴這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