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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時,李威已在堂下候著了。李威亦是一夜未眠,卻見他雙目精光四射,神色間毫無倦怠之意。赤裸著雙臂,晨光下宛如鐵塔一般。他甚是知趣,只立在院中等候,并不近前,更不擅自進入正房。于是我在檐下立定,微笑道:“你忙了一夜,竟還不得休息,實在是我照料不周了?!?/br> 李威躬身道:“小人奉命護君侯周全,君侯有所差遣,小人定當竭力?!?/br> 我笑道:“也沒什么,就是想問一問你,昨夜我聽到東面有一聲大響,可是武庫爆燃?” 李威笑道:“神機營造反,去武庫偷火器,被王爺引火炸死?!?/br> 我不動聲色:“這法子倒干凈利落?!?/br> 李威笑道:“本來王爺與王妃商議著,要在王府圍殲神機營。后來王妃偶然說起當年啟將軍因武庫爆燃而丟官的事,王爺一聽,便將圍殲之處改在了城中的武庫?!?/br> 咸平十三年臘月,高思諺還在北燕盛京城下。城外的武庫被jian細以明火點燃,燒成焦土。啟春的父親當時剛剛升任神機營副都督,因此被陸皇后免官。那夜的煙塵與大火,與昨夜何其相似。偶然說起?卻未見得。我微微冷笑:“那四周住著好些百姓?!?/br> 李威從容道:“是,這都是叛軍罪大惡極。王爺自會厚恤遭難的百姓,請君侯放心?!?/br> 晨光照進檐下,落在素裙上有淡淡的血色。我于袖中攥緊五指,深深吸了一口氣:“睿王與杜大人現下如何了?” 李威道:“睿王府和杜府已被查抄,睿王和杜大人都被拿下了,先鎖在府中。杜大人現在必是下大獄了?!?/br> 我輕哼一聲:“不是說軍情緊急么?信王全不在意了?” 李威笑道:“軍情再緊急,總得料理了城中的反賊,才能安心出征。王爺說過,城中是心腹之患,昌王雖然來勢洶洶,卻是手足疥癬之疾?!?/br> 心中越恨,笑意越盛?!啊炚咧写篝~,則縱而隨之,[116]可制而后牽,則無不得也’[117],你們王爺真好計謀。也虧得你,很會領會你們王爺的心意?!?/br> 李威笑道:“不敢當,這都是王爺與王妃的謀劃,況且再好的計謀,也要大魚肯上鉤才行?!?/br> 整整一天,府里和城里一片混亂。尸體抬出城去,傷者殺的殺,關的關。聽聞來不及進入武庫取兵器的,都被啟春埋伏的弓弩手射殺了大半,剩下十數人負傷突圍,被刀斧手絞殺得干干凈凈。神機營左營八百壯士,一夜燒殺。焦土之外,盡是修羅場。啟扉便聽號哭慘呼,出門便見枯血殘骸。 晚上,高旸命人送來四大箱子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并兩箱銀子,說是補償今早眾軍士撕爛摔壞的那些。李威開了箱子,院中一片珠光寶氣。府中眾人見了好東西,驚恐的神氣褪去了大半。當著李威的面,我命綠萼分了半箱銀子下去,余下的鎖了,抬到后面去收了起來。 李威帶著兩個從人住在值房旁邊的小屋子里,三人睡一張通鋪。平時不禁我做什么,也不往后面來,只是我若想出府,就必定要跟著。有兩次我想入宮看望玉樞,一看見李威跟在身后,頓時便沒了興致。于是也懶怠出門,整日在露臺上坐著,也不往前面去。 數日后,杜嬌在獄中搒掠至死,全家在東市問斬。睿王謀逆,皇太后下詔于府中賜死,十歲的嗣子高暉,四歲的親子高昀并兩個幼子均盛以布囊,自高處摜殺。睿王妃邢茜倩自盡。華陽、祁陽兩位長公主與松陽郡主不知所蹤。杜嬌的幾個門生被拔舌斬首。神機營左營的兩個中尉,俱被族誅。所有女眷沒為奴婢,于西市官賣。 李威向我稟告時,我正用晚膳。不動聲色地聽過,亦不置可否。李威退下好一會兒,我方才覺出所食的白粥,一匙一匙,都是咸苦。那一夜,我夢見杜嬌坐在柳樹下飲酒,翻來覆去只是說:“藏器俟時者,百無一遇”。那是咸平十八年他被免弘陽郡王府主簿時,我們在仁和屯飲酒時的交談之語。夜半哭醒,我真后悔當年對他說過這句“藏器俟時”。 城中諸事處置完畢,高旸終于要親征了。出征之前,他命人傳話,說晚上要親自過來辭行。信王府的女人在寢室外與綠萼說話時,我正坐在露臺上吹風。 綠萼領了一個廚娘上來,問道:“信王晚膳時要來,酒菜該預備些什么,還請姑娘示下?!?/br> 我歪在躺椅上讀書,眼也不抬道:“信王要來辭行,我就得備下酒菜,我如今倒像個外室了?!本G萼無言以對。我又道,“我不餓,也沒有酒菜給他,你們隨便從廚下拿些東西給他吃也就是了?!?/br> 綠萼垂頭不敢再說,與廚娘一道退了出去。忽聽廚娘低低笑道:“咱們君侯和信王倒像是兩口子拌嘴使氣——”不待她說完,綠萼急忙噓了一聲。 我聞言大怒,呼啦一下掀翻了茶幾,盤盞落在地上,又滾下樓去。貓兒本在美人靠上打盹,被我嚇得跳了下來,溜進屋去。銀杏與小錢在樓下圍著石桌拿竹籌子和算珠復查府里的賬目,盤盞在小錢腳下摔得粉碎,兩人都跳了起來,詫異地向樓上瞧。綠萼和廚娘連忙回轉,一齊跪在地上。那廚娘伏地顫抖,不敢說話。 我吩咐綠萼:“拖下去,杖二十?!?/br> 廚娘磕頭不絕,連喊“君侯饒命”。綠萼牽著我的裙子求告:“姑娘息怒,她也是一時糊涂說錯了話。奴婢以后教著她,管教她再不敢了?!?/br> 銀杏與小錢都趕了過來,雖不明其意,但見綠萼都跪下了,也都一齊跪了下來。我向小錢道:“杖二十,一杖也不能少?!闭f罷揮揮手,令眾人都退了下去。 不一會兒,銀杏上來重新擺桌放茶,貓兒也爬到了我的膝上,側身酣眠。偶一抬眼,只見小錢提著斧子走到樹下。我坐起身,指著樓下問道:“小錢做什么?” 銀杏笑道:“錢管家照姑娘的吩咐,要砍棗樹呢?!?/br> 我愕然,“我幾時吩咐他砍樹了?” 銀杏笑道:“咱們府里從來不打下人。姑娘命施杖刑,可咱們家哪里有杖?不但沒有杖,鞭子藤條也沒有半根。難不成現去買么?不如砍自己家院子的棗樹來得快。奴婢已囑咐錢管家,棗木杖要裁成三尺五寸長,一寸三分寬的,再練兩個時辰的手勁。管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婆娘爬著進來給姑娘請罪!” 兩句話說得我笑了出來,揮一揮手中的書道:“罷了罷了。不必砍樹,也不必去買藤杖了。人就隨你擺布。讓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