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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靛青色衣角,正與皇帝今日所著無異。只是今日所著是半舊的紗袍,少摻金絲罷了。 還未待我回話,綠萼焦急道:“這樣說,莫非陛下以為我們姑娘對王爺——這不通!施大人做掖庭令時,還問過奴婢這件事,奴婢說姑娘是托王爺去西北照料于姑娘的,就算又哭又笑,也是為了于姑娘。難道當年施大人沒有將此事稟告陛下么?” 小簡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但即便說了,陛下也未必信,難道施大人問起來,芳馨姑姑和綠萼姑娘還會說大人傾慕王爺么?” 綠萼道:“那也不能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斷定我們姑娘和王爺——” 小簡忙道:“這些年來,大人一直不肯為妃,又曾與王爺在梨園相見,對苗佳人母子格外關心,又對王爺通敵之事知情不報,再加上這一次大人無論如何不肯擬詔處死王爺,故此陛下認定大人害怕被王爺怨恨,出宮后不能嫁給王爺做正妃?!?/br> 那一夜我去掖庭屬見過錦素后,睿平郡王和昌平郡王結伴進宮,以改戲詞的借口請我進梨園商議如何搭救錦素?;实勖髦耸?,也不點破,只淡淡說了句“讀書能使人忠厚明智,所以朕的玉機才有季布之諾、尾生之信”。原來便是從那時開始的,我卻渾然不覺。 綠萼極快地反駁道:“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念頭?我們姑娘與王爺根本沒什么交情。那次在梨園中相會,睿平郡王也在的,那日都在說如何搭救于姑娘的事情,況且我們姑娘也沒答應。難道這樣就要說我們姑娘對睿平王爺也——至于我們姑娘對王爺的事情知情不報,都是為了苗佳人,因為苗佳人是于姑娘從前的丫頭,是姑娘的故人,當時正懷孕。難道姑娘要告王爺一狀,逼苗佳人去死么?陛下如何能斷定——” 我心中極其厭煩,不禁喝道:“別說了!”綠萼嚇了一跳,只得噤聲。我又道,“這些話是陛下親口對公公說的么?” 小簡看了綠萼一眼,嘆道:“其實綠萼姑娘說得有理,奈何陛下要往死角里想,奴婢也沒有辦法。最要命的是陛下也不會對奴婢說這些。這是奴婢服侍圣駕久了,自己琢磨出來的?!?/br> 我從不知道,這么多年,他竟存著這樣荒唐可笑的心思。藏在心中久了,無人開導,便越來越偏激,越來越憤恨。只聽小簡又道:“這些年陛下納寵頗多,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綠萼忍不住低聲道:“公公是說,陛下覺得自己老了,所以才覺得我們姑娘會傾慕年輕王爺?”小簡長長嘆了一聲,算是作答。 千般事端、萬般罪過夾雜在一起,唯有這件,全不在我意料之中。這般聽過,仿佛只是午夜猝然醒來,一個被遺忘的深深夢境。我嘆道:“公公回含光殿吧,陛下醒了還需公公伺候呢?!?/br> 小簡緩緩起身,躬身道:“陛下并沒有別的旨意,恐怕大人要跪一夜了?!鳖D一頓,又道,“其實大人若真的沒有這些心思,等陛下起來,不妨好生說說?!?/br> 他從未明言,我如何申辯?申辯又有何用?又為何要申辯?只會讓他愈加惱怒罷了,“多謝公公。只是公公也要小心,千萬別令陛下察覺……” 小簡會意道:“大人放心,奴婢知道?!闭f罷退了兩步,轉身去了。手中的風燈似星辰冉冉升起,消失在含光殿中。 【第二十三節 未之思也】 夜色如濃墨包圍,一如我當年漆黑虛無的夢境??耧L是唯一的有形之物,像粗糙堅硬的雙手,狂躁的翻扯往事。綠萼見我發呆,始終不敢說話,只護著風燈不停地看我,不一會兒已轉過頭去暗暗打起呵欠。我柔聲道:“你若困了,就去太平館歇息吧?!?/br> 綠萼強打起精神,猛烈地搖頭:“奴婢要陪著姑娘?!焙鋈簧碜右恢?,指著西面道,“有人來了?!?/br>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乘夜風倏然逼近,幾點燈光極快地飄了過來。原來是小錢帶著兩個內監來含光殿尋我。小錢見我跪著,顧不上行禮,搶上幾步,大驚道:“大人,這——” 我笑道:“綠萼累了,帶她回去歇息吧?!毙″X一呆之下已全部明白。 綠萼道:“奴婢不走?!?/br> 小錢道:“你也服侍了大半夜了,歇息歇息也好?!庇窒蛭业?,“換奴婢服侍大人也是一樣的?!?/br> 我嘆道:“也好。那便換小錢在這里,綠萼回去歇息,明早再來接我?!庇谑切″X和綠萼彼此勸說推脫一番,最終綠萼拗不過小錢,被小錢帶來的兩個內監架著回去了。小錢跪在離我數尺遠的地方,整夜不置一詞。 刮了大半夜的狂風,到了天快亮時終于下起了暴雨。碩大的雨點呼啦啦地連成線,砸在石階上。燈光所及之處,水光如霧。盡管小錢拼命護住風燈,燭火仍被澆滅了。我聽見他低低咕噥一聲,仿佛景園眾人清涼的夢境中最深沉的詛咒。身后不遠處,金沙池聲勢煊赫,如借雨勢升天。 我渾身濕透,寒意深入骨髓。不一時,已手腳冰涼,連雙唇也凍得麻木了。在冰冷的環境中,我反而清醒起來。跪了一夜,既沒有睡過去也沒有暈過去。過了寅時,黑暗一點點散去,金沙池上騰起茫茫青氣,像吃飽了雨水心滿意足的噫氣。 雨漸漸轉小,到天亮時,只剩了牛毛一樣的蒙蒙細雨,整座含光殿似被輕紗籠罩。但見一抹青影獨自撐著一把黃色油紙傘出現在高高的石階之上。周遭蒼白而荒涼,連青山都失去了蒼翠鮮明的色彩。那柄黃色油紙傘似曾相識,我卻記不起來。低下頭凝神回憶,冷不防心驀然一痛,不禁彎下了腰。 小錢忙上來扶住我:“大人又犯病了?”他的嗓子已被冷雨浸透,澀然喑啞。 雨幕瀟瀟,我跪坐在地,揚眉凝視。那抹青影仿佛是開天辟地的第一筆,濃烈而明快,冷艷而神秘。它也沒有彎折,亦無棱角,就是直直的一筆,頂天立地。我瑟瑟發抖,也不知是冷還是怕。一個灰影從他身后趕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傘。 不一會兒,皇帝轉身進殿。小簡撐著傘一溜煙跑了下來道:“陛下有旨,大人可以回汴城了?;貙m后也不用去定乾宮,就在漱玉齋待罪思過?!?/br> 我伏地道:“微臣領旨?!?/br> 小簡和小錢合力將我扶起,然而我的雙腿早已沒了知覺。小錢陪我跪了許久,一個沒站穩,我們兩個都重重摔倒在地。恰好綠萼趕了過來,和幾個丫頭合力將我拉扯起來,扶我坐在石階上。綠萼把芳馨讓她帶著的所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