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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西街就有一個鑫興超市,我和沈榆林都知道,我并不明白沈榆林為什么要舍近求遠,我問的時候,他接著就神秘莫測地笑,然后說:“繞遠路是為了跟你散步啊?!?/br>我有些無奈,我并不喜歡這樣的散步,他每次都會買海綿寶寶,一次是抱枕,一次是拖鞋,一次是床單,諸如此類。我懷疑:如果不是沒條件的話,他會不會建一棟外形是海綿寶寶的房子?我有些無語,但是我還是接受了因為他牽著我的手,并且我手上抱著一個海綿寶寶引來的路人打量的目光。這就是我們長大以后的生活,我和沈榆林在小學的時候在作文里幻想的奧特曼與怪獸,科學家與研究生統統都被埋葬在時間的洪流里,我們只能日復一日地忙碌與疲倦,在嚴謹困乏的辦公室里,穿過飛舞著的A4紙,描繪我們夢想的藍圖,去探尋生活的意義。沈榆林說,這樣的生活很無趣。他是一個很浪漫的人。我深信:如果他不喜歡我的話,他大概會從普羅旺斯飛到夏威夷;他常常拉著我在燈火闌珊的午夜去電影院看電影,我一臉正色地看著電影屏幕,、、,他抱著爆米花和可樂,坐下來過不了幾分鐘,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轉過頭去看他,他抬著眼睛,在昏暗曖昧的空間里勾著笑看我,眨眨眼睛,然后親我的臉頰。我們在2007年6月26日離校,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將近一年以后,沈榆林死了,沈榆林死的確切時間是5月12日,下午四點,這些事情,是我劫后余生之后,在病房里,醫生告訴我的。沈榆林和我在四川內江長大,小學在十四小,后來更名成了實驗小學,初中和高中都是內江六中。內江的學校從來沒有一個官方的排名,但是口口相傳,我爸媽和沈榆林的父母常常能聽到別人說:哎呀,你看你家兒子,小學上十四小,初中高中都上六中,還這么乖巧,將來一定上清華北大的啦。我爸媽常常說他們為我而驕傲,我從小到大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而沈榆林的父母比較擔心,沈榆林比較隨性,成績忽上忽下,初中有一次他是年級第一,我是年級第二,他超了我將近三十多分;他也常常交白卷,或者在作文八百個的空白格上寫滿我的名字,從此我和沈榆林在學校里一戰成名。沈榆林曾經在我們還在學校里的時候說過:他這一輩子最委屈的事情就是喜歡上了我,我會井井有條地規劃我人生里所有的目標與展望,他為了喜歡我只能一路奔跑,穿過茫茫的臺灣海峽,最后才知道原來我最終的目的地是珠穆朗瑪峰。他那段時間一直都在多愁善感,我不對他的比喻做任何評價,我只是提醒他:當初在夏夜里,他向我告白的時候,我對他說,“不要喜歡我,不要折磨自己”。這一切都是他一意孤行。他于是又笑起來,說:是啊,我只是想喜歡承揚哥。于是輕飄飄地,他信手拈來的一個譬喻又被他迅速地埋在了心底。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像他所說的那樣灑脫,他對我說的,什么“喜歡承揚哥我就很開心”,“我開心就好了”之類的,統統都是在騙人。他常常望向一個很遠的地方發呆,我偶爾順著他凝滯的視線望過去,遠方粘稠的白云涂鴉著他關于我的夢想。那是“一輩子”真正的含義。沈榆林死在大地震里震塌的水泥與鋼筋下,他死的時候,笑著趴在我的身上。我記得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在辦公室看報表,沈榆林給我遞過一杯咖啡,然后他開始喝他手中的雪碧,我喝了一口,就把咖啡放下了,他問我怎么不喝了,我說太忙了,他說我是工作狂。我中午的時候為了看這份報表沒有吃飯,沈榆林后來幫我帶了飯回來,我說:我快忙完了,馬上就吃。沈榆林點點頭,十分鐘以后,他拿著勺子,在我看報表的時候,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飯,他吹完勺子,喂我第一口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不妥,于是說我自己來,他挑了挑眉,笑著說:不,就我喂你,都老夫老妻了,你害什么羞。我沒說話,盯著他的眼睛,他對上我的視線,瞇著眼睛,溫和地看著我,放在我嘴邊的勺子還向我努了努。之后我敗下陣來,默默地張開了嘴,他于是笑,酒窩陷下去,把勺子塞進我的嘴里。他說完話的時候我沒有立刻接話,我感覺到一種很深刻的疲憊,我躺下去,靠在靠椅上,閉上眼睛,伸出手來揉脖子。沈榆林看了,走過來給我按脖子,我于是我把手放了回去。“幾點了?”我問。“2:26?!蔽腋杏X他一只手抽出去,大概是去看他左手上海綿寶寶外殼的手表,我記得有一次我和他去見客戶的時候,他剛把手表從西裝里撈出來,對面的客戶就把茶噴了出來。我沒有說話,只是他按我的時候,我一陣一陣舒服地嘆氣,他低低地笑,說:“承揚哥,你再這樣叫我就要硬了?!?/br>我沒有說話,我記得200年5月12日之前,我媽曾經打過一個電話,問我關于女朋友的事情,然后順便問我沈榆林的近況,以便轉告他的父母。沈榆林在高中畢業那年向他家里出了柜,說他喜歡男生,只是沒說他喜歡的男生的名字叫做許承揚,他父母氣得不輕。沈叔叔前幾年患了腦血栓,他出柜的時候,沈叔叔揚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說要和他斷絕父子關系。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在家門口跪了一晚上,鄰居勸不住沈叔叔,也勸不住他。這些都是那天晚飯的時候,我媽告訴我的。我媽神色擔憂,她說:沈榆林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挺乖巧,就是隨性了一點,但是也沒想到會隨性成這個樣子。我問我媽:你覺得同性戀很惡心嗎?我媽嘆口氣,說:我一直以為那是病,90年的時候世界衛生組織把同性戀從精神疾病分類剔除我才略有改觀。我媽說,她出生□□年代,那個時候同性戀是要被打倒的,惡心得就像鼻涕蟲,她小時候見到過兩個男人被綁在一起,背后插著一個寫著血字的牌子,那兩個奇怪的男人相視一笑,然后倒在血泊里,她問大人怎么了,大人們滿臉正色地告訴她:那是該死的神經病。我靜默了一會,說:我能接受同性戀,沈榆林是我一輩子的兄弟。我媽于是問我:他喜歡的那個男生叫什么名字?你們關系那么好。我沒有回答,我不可能回答說:沈榆林喜歡我。所以我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然后盛了一碗飯菜,說:沈榆林大概還沒吃飯,我給他去送飯。后來我在漫天的星光里看到沈榆林跪在鋪滿小石子的水泥地上,他還穿著高中的校服,他一直都低著頭,手在地上寫字,我走過去看,在心里推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