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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大起居,巳時三刻還沒結束。日頭已有烈意,垂拱殿廣場上的槐楸片片綠葉透出了翠綠,一小片一小片樹蔭下,石位旁一人一石投下重疊交錯的斜斜影子。在廣場上站了近兩個時辰的文武百官,個個汗流浹背,餓得快不行的有,被尿意憋得厲害夾緊雙腿暗暗發抖的也有,更多人預感到垂拱殿內出了大事。 終于,翰林學士院的知制誥和中書舍人趙昪神色凝重地聯袂出了垂拱殿,立于高階之上。百官一見趙昪手中的白麻制書還有黃麻敕書,都心中大震,今日大事不少,竟然還有拜相或罷相的大事!一點動靜都沒有! 片刻后,趙昪的聲音猶在空中回蕩,百官還沒回過神來,朝野大震蕩!蘇相被罷免左仆射兼門下侍郎一職!陳青征西一事暫緩!秦州監軍田洗無詔歸京,下刑部獄,由大理寺同審! 廣場上一片死寂,隨后禮儀官高聲宣布:“散朝——” 百官行跪拜大禮,高呼萬歲,按班退出垂拱殿門,往西南各部或東華門出宮上衙去。 蘇瞻慢慢走出垂拱殿,自上而下,能看見文武百官們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幸災樂禍,有憤慨不平,有神色平靜,也有面帶惋惜。他也不甚在意。 阿昉給他看的那封信,一手王右軍的行書極好,他記得很清楚。張子厚得到的消息也確實是真的。他卻不能如信中建議的那般自污請罪,他做不到,他不過是一個凡夫俗子,也有碰觸不得的地方。有今日之結局,他不怨張子厚,他早有準備。入仕二十余年來,幾起幾落,都是因為政事或黨爭,卻從未料到會由于高似而遭罷免,幸而不曾連累他人。 日光刺眼,蘇瞻瞇起眼,玉笏已不在手中,他攏起大袖,慢慢走下臺階。燕王竟然如此沉得住氣,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此事,難道他以前確實看錯了燕王?想到陳青以往所說的話,他心中生出一絲遺憾和疑惑。難道張子厚不是為了和自己作對才在三年前就擁立燕王為皇太子?難道他比自己看得更清楚?蘇瞻嘆息一聲,想這些都已是徒然,無論是趙栩即位,還是太皇太后當政,他只盼諸法不變,當下局勢,朝廷再變政令,只會越發混亂。大趙何去何從,帝位誰來繼承,江山國民,他再cao心,也無用武之地了。 垂拱殿后閣里,另一場并無刀光劍影的爭斗才剛剛開始。 定王老眼不再昏花,盯著太皇太后同樣蒼老的面容,沉聲問道:“娘娘,垂拱殿前后這些侍衛親軍步軍司的刀斧手,是要替娘娘收拾我等這些不聽話的硬骨頭嗎?”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聲:“老身得知陳元初投敵一事,不過防備陳青暴起傷人而已?;适宥鄳]了?!?/br> 定王轉向面色赤紅的朱相和臉有愧意的曾相,厲聲問道:“何時后宮能直接命令三衙了?樞密院調兵用印,謝相呂相和蘇瞻事先可知道?內臣傳旨處分公事,并需覆奏,中書可有接到旨意可有覆奏?” 謝相憤然道:“蘇相和臣還有呂相均一無所知!朱相,還請問這是何道理?短短十二天,樞密院兩次僅憑東院印就調動侍衛親軍步軍,皆未得到二府用??!” 太皇太后寒聲道:“皇叔是忘記成宗駕崩時出的事了?老身和先帝母子可是險些喪生于刀斧之下!那事以后,二府楊相公奏請,諸相公附議,皇叔你也未反對,憑老身飛鳳玉佩,有樞密院東院印,可急調侍衛親軍步軍司精兵三千護駕。比起皇城司五千人、殿前司大內禁軍五千人,老身就算調用這三千人也未必能保住官家和老身的安全吧?有何不妥?” 定王寸步不讓:“娘娘可別忘記當年還有這一句:太后可用兵裁制于內!什么是外朝,什么是內廷?這前朝六殿是娘娘能出兵裁制的地方嗎?這文武百官各部重臣二府相公和我等宗室親王,是刀斧手能橫刀相對的嗎?自成宗帝始,我大趙宗室就立有家法:后宮不得干政!娘娘垂簾是聽政,可不是任意干政!還有,太后去哪里了?緣何大起居不視朝?”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白麻:制書。黃麻:敕書。后者用于宰相三公等高級別官員以外的官員。出自職官志。 2、垂簾聽政,后宮干政,這個相關的限制,有參考張明華所著的,北宋劉娥垂簾聽政十二年,北宋的祖宗家法和文官集團(官僚體制)對于防范后宮干政和女主篡位上,是很下功夫的。本文高氏,雖然借用了wuli高滔滔的形,卻實際有著劉女士的神。高氏在后宮是有自己的智囊團的,在朝中也有效忠她的權力集團,她也在宰相任命上暗中影響著皇帝趙璟的決策,以達到掌握權力的目的。她在信息傳遞(入內內侍省、尚書內聲)、武力掌控(三衙中的步軍司、樞密院重臣)、文官培植上都有自己的一套,這是幾十年政治斗爭經驗的結果。她能參與和二府定期面議政事,這個是很厲害的,也避免了宰相擅權。至于這個角色,留待讀者們各自評論。 第197章 后閣里闐寂無聲。定王這一通發難, 貌似要搬出祖宗家法來治太皇太后了。這話一說, 就算是宰相也沒法插嘴。 屋內的四位宰執心里都清楚, 德宗皇帝設置大宗正司是干什么的?掌糾合族屬而訓之以德行、道藝, 有罪則先劾以聞, 法例不能決者, 同上殿取裁。第一任知大宗正事是濮王殿下, 也就是武宗皇帝和定王的生父。第二任就是定王殿下。這位老殿下是歷經四朝的位高尊者, 就算是太皇太后, 也照樣得領這位老殿下的訓斥。 太皇太后羞紅了老臉,氣結道:“皇叔!五娘在照顧官家脫不開身。老身疼了她幾十年,難不成還會將她如何?何況老身人在何處, 何處就是內!自身難保時還不能便宜行事?陳青的身手您也看到了, 不能不防!又怎會是對著皇叔和眾卿家呢?” 她掩面而泣:“皇叔!老身一個婦道人家,杯弓蛇影一些,也是因為前車之鑒,只求自保而已!您這是何用意?侄媳何嘗干政過了,您竟搬出成宗遺訓來訓斥于我?難不成要侄媳去地下見成宗辯解?”她心里也發慌, 連自稱都改稱侄媳了。 定王吹了吹白胡子,嘿, 這婦道人家見識短手段多, 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前車之鑒?她當年怒撕成宗的時候勢如猛虎, 抱著還是太子的趙璟找自己訴說時,哭得那個憤慨委屈;后來宮變時她踩著尸體走出來的時候鎮定自若,要處置阮玉真時被他責怪了兩句就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