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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怎么解釋呢?還有樓硯,他再怎么說也是曹開陽引薦的人,朝廷會不會趕盡殺絕? 編個謊能糊弄過去嗎? 她不知道一國之君和當朝首輔哪個更好對付一點,從年紀上來看,楊漸和老皇帝似乎不相上下。 思忖間,坡下一隊黑壓壓人馬逐漸逼近,施百川正愁那幾個上躥下跳的弓箭手難對付,見狀眼前一亮,急忙招呼道:“是趙大哥他們,趙大哥——” 趙青領著四五個錦衣衛提刀往這邊趕,他好似聽到了聲音,駐足頓了一瞬后,腳步愈發急促。 聞芊總算是從楊晉身上下來了,解釋性地與他望了一眼,隨即才遲疑著朝樓硯走去。 廟中的僧人大約是受到驚擾,燭火陸續亮起。 他正看著遠處,余光瞥見她,轉眸的同時側過身來,唇邊有淺淡平和的笑意。 聞芊在他跟前站定,猶豫了半晌才開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樓硯貌似不在意地聳肩,“不知道,但京城應該是不能再待了?!?/br> 她想了想,說也好,“先去外面躲一陣子避避風頭?!?/br> “這兒尸體那么多,隨便找一具應該可以替你金蟬脫殼?!甭勡吠厣蠏吡艘谎?,復望向他,“我準備帶朗許回村子住一段時間,等風聲過了再回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塊兒?” 她一直認為,樓硯或許更適合山上那種與世無爭的生活。忙時養養雞鴨,閑時侍弄花草,看看雜書,有漫山遍野的藥草供他研究。 方士一族還留下那么多的古方等著修繕,何至于非得卷入這些無底洞一樣的紛爭里不可呢? 以他的才學和實力,只要靜下心來,終有一日能重振家族也說不定。 兄妹兩人四目相對,樓硯興許是從她眼中瞧出了什么,神色怔忡了片刻,繼而浮起一絲稍縱即逝的溫柔。 他約摸是想說些什么,雙唇來回抿動,最后才下定決心:“我……” 就在將要開口的剎那,“噌”的一聲輕響。 雪亮的刀尖自他胸前穿出,頃刻間染滿殷紅。 溫熱的血液順著刀沿滑下,在清風乍起時吹在了聞芊面頰上。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像是凝固在了數九寒天的冰雪中,耳邊的打斗聲被阻隔在了千里之外,那一招一式仿佛都放緩了動作。 朗許擋住對面兩名刺客的長劍,旋即釘在了那里,猛地轉過頭來,施百川尚未從變故中回神,發愣似的啞口無言。 聞芊感覺到一股血腥順著嘴角流淌至下巴,面前的樓硯雙目微怔,幾乎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身子。 在他背后,闌珊零星的燈火里,是趙青盛怒的臉。 他毫不遲疑的抽出刀,又快又準地再一次捅了進去,樓硯甚至來不及捂住傷處,在他抽刀的同時踉蹌地往后退了數步,鮮血留下一條蜿蜒盤旋的痕跡,把初秋待枯的草地染出大片的觸目驚心。 反應過來的眾人急忙一左一右架住趙青。 “趙大哥!” “趙青你干什么?!” 他雖被奪了刀,卻猶在奮力掙扎:“別攔著我!” 趙青企圖再次沖上去,“他害死彭先生,我要殺了他償命!” “我要殺了他償命!” 聞芊眼睜睜的看著樓硯朝自己倒下來,她慌忙伸出手抱住他,卻不知為什么,整個人竟跟著一顫,噗通跪在地上。 沉甸甸的胳膊不可抑制的發抖,她慌里慌張地抽出帕子止在他胸膛的傷口處,可是那些guntang的血好似有生命般往外流淌,怎么止也止不住。 朗許瞪著通紅的眼睛,猛然嘶啞的大吼了一聲,將刀前的兩個刺客推倒在地,棄了兵刃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偌大的身軀蹲在他旁邊。 施百川手忙腳亂地走了兩三步,無所適從地瞅了瞅聞芊,又瞅了瞅趙青,邊跑邊結巴道:“我、我去找大夫……” 楊晉原本想過去,卻在幾丈之外倏忽停住腳,只靜靜地顰眉,凝眸注視著。 聞芊握著樓硯的手,緊緊的來回搓揉,拼命想讓他四肢回暖一些,口中喃喃自語,“沒事的,不會有事的……一點小傷,一點小傷而已?!?/br> 她雖然這樣安慰著自己,然而一眨眼,淚水還是重重地砸在了他手背上。 樓硯勉力輕咳出聲,含笑安慰道:“聞芊,殺人者,人……亦殺之……你不必太難過?!?/br> “誰說的!”她扣緊他的手,大聲道,“誰說的!一定也還有其他的辦法……” 聞芊噙著淚視線左右環顧,“你可以補償他們,你還能用下半輩子來恕罪啊?!?/br> 樓硯望著她笑,“還是別了……下半輩子,我只想好好的休息……”大夢當覺之時,他才渾渾噩噩的發現,前半生走過的這段路有多長。 “就是很遺憾,沒能等到你出嫁……”他支起身子來,輕輕道,“誰能料到你這個丫頭……會把終身大事拖那么多年?!?/br> 樓硯說完,目光不經意和一旁的楊晉交匯,仿佛在這個簡短的動作里雙方許下了怎樣的承諾,他帶了些許滿足地收回視線。 笑過以后,樓硯艱難的吞咽了一番,忽然斂容反握住聞芊的手,“阿芊,你答應我,咱們家的事就到我這兒為止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去查,好好的……好好的過日子?!?/br> “好?!彼菩母苍谒直成?,咬著牙點頭,“好?!?/br> 頭頂的星空黯然失色,在即將到來的黎明前開始緩緩退卻。 樓硯終于感覺到大限將至,五感慢慢渾濁不清,耳畔只能聽到壓抑且克制的抽噎聲。他側目看向身邊那個高大的黑影,突然吃力地把手探過去…… “朗許?!?/br> 他登時震了一震。 “我雖然……一直都不太喜歡你……”樓硯說道,“可我的確想治好這個病,不過現在看來……只能你自己……去想辦法了……” 朗許胡亂抹眼淚,望著他低啞又急促的啊了好幾聲,怪異的腔調,高高低低,像生了銹的鐵器,聽不清是在說什么。 樓硯不知是覺得難聽,還是覺得很可笑,松開手,帶血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彎起一抹弧度。 他的視野在那片永遠瞧不見破曉的天幕里逐漸暗了下去,口中呢喃似的說道:“真想……真想再回山上看看……” 樓硯咽了口唾沫,忽而強撐著一口氣,緊緊拽著她的衣袖問:“聞芊……你說我還回得去嗎……” “回得去?!彼睦锼毫寻愕奶弁?,不住撫著他的臉頰,“當然回得去……” 聞芊將頭靠在他鬢邊,硬生生把淚水含在眼角,“你要是喜歡,我們再回去抓魚……河邊的黃鳶尾長得很茂盛了,你做的那個小木屋還在,等明年春天,就會有鳥飛進來……” 他大概已經聽不清后面的話了,只是滿足的輕嘆道:“……能回得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