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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沉默了半晌,楊晉聽她低低道:“……楊閣老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嚼著龍眼rou的嘴驀地一頓,牙尖摩挲片刻,輕聲應了。 “嗯?!?/br> “曹開陽被貶了,但爹爹他總怕這人還有后招?!?/br> 朝堂上的事聞芊本不感興趣,所以平時也不常問,可自從知曉樓硯跟著那死太監混了以后,她不由自主會上心些許。 楊晉刪繁就簡地把近期所發生的事告訴她。 “可惜只是失寵,腦袋只要在脖子上他就還能蹦跶?!甭勡凡桓市牡匕櫭纪贄?,“你們這位皇帝挺念舊的吧?這樣護著他?!?/br> 她說到此處,雙唇不自在地抿了一陣,身形忽然往前挪,“曹開陽倘若真的失勢,會影響到樓硯嗎?” 其實楊晉不回答她也心中有數,可聞芊又忍不住想問。 他靜默須臾,答得簡短:“……會?!?/br> 話音才落,楊晉便察覺到手背被她握住,對面那雙眼睛干凈清澈,目光里的神情讓他有些無法直視,他只好往后退了退,無奈道:“別想了,美人計也沒用,是真的會?!?/br> 楊晉深吸了口氣,將她拉入懷中,“不過,要是有那一天,我會竭盡所能替他求情的?!?/br> 他說得這么信誓旦旦,聞芊想不信都不行。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并不如想象中的樂觀。 彭定洲在自以為解決了曹開陽后得意了好一陣,也開始著手計劃起清理其他閹黨的成員。他沒有太把這些人放在眼里,畢竟連曹太監都被他趕跑了,還有什么不是一本奏折能解決的事? 至于楊漸那天和他說的“不要掉以輕心”,到此時他差不多已經忘完了。 這日,內閣正輪到彭定洲當值,大臣晚上是待在宮中不回家的。 承明皇帝飯后消食,閑來無事同他攀談起來,起先還在聊政事,之后說著說著便扯到了公主的婚姻大事上。 他膝下的公主不多,長公主已經出嫁,也就剩了老三還待字閨中。 承明帝偏愛女兒,看誰都是白菜被豬拱,所以挑挑揀揀至今還沒定下駙馬。 一場閑聊,九五之尊隨口問他,認為當朝哪家的公子配得皇家的金枝玉葉。 彭定洲在這種話題上還是頗為謹慎的,自不敢當著他的面攬這種好事,只在一堆二品大員中撿了個條件不錯的來應付,皇帝聽完含笑不語,也沒說好還是不好。 原本這就是個極小的插曲,故而誰也沒留意到門外靜靜站著的隨侍太監。 這么毫無波瀾地過了三五日,無論是皇帝還是大臣都未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午后,承明皇帝正在書房練字之時,傳話的宦官前來說吏部尚書求見。這位尚書姓馮,年紀四十好幾了,甫一面圣顯得有幾分緊張,不疼不癢的扯了些有的沒的。 承明皇帝聽了半天沒聽出個所以然,直到他話鋒一轉,突然小心翼翼的提起了公主的婚事,后者才反應過來,這就是彭定洲嘴里的那個二品大員。 對方戰戰兢兢,又說黃恩浩蕩受寵若驚,又說犬子庸碌配不上帝王掌上明珠。 他一席話滔滔不絕,沒發現承明皇帝愈漸陰沉的臉顰眉開口。 “是誰告訴你,我打算嫁公主的?” 馮尚書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是彭大人么?” 他一語正中紅心。 承明皇帝沒再開口,抬手讓他下去。 事情不了了之。 彭定洲就這樣在不知情中被他一直以來瞧不起的宦官陰了一把。 曹開陽的行動還在樓硯的安排下緊鑼密鼓的進行,買通馮正平只是第一步,他還有東廠無數的眼線可以監視百官的一舉一動。 而彭定洲尚不了解那日之后自己已處境堪憂,仍在每日集結文官準備再彈劾一次閹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差一個時機他便以為能搬到這一對烏煙瘴氣。 可惜他還沒找到這個時機,曹開陽卻找到了。 五月中旬,有御史參了彭定洲一本,罪名十分明確,卻又模棱兩可——貪污受賄。 原本大齊文官的俸祿有限,在官場混的或多或少皆有幾份不太能上得了臺面的收入,莫說是他,就連楊家也不例外,除非是數額實在大得驚人,皇帝一般不會追究。 然而這次不同,由于曹開陽事先鋪好了墊子,再從中做點梗,奏折一奉上,承明帝當場火冒三丈。 彼時楊晉正在大殿外,身后洶涌的波濤幾欲穿墻而過,他耳力甚好,不難聽見當今把奏章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離的聲響。 與他家相交多年的彭老先生噗通跪下,蒼老的嗓音顫抖地說著“臣冤枉”。 繼而便是楊閣老求情的一句“圣上請三思”,不過多時,滿朝此起彼伏的全是勸聲,雖不整齊卻也萬口一詞。 太和殿上沒有驚堂木,但承明皇帝那一聲“放肆”足以將百官文武壓得噤若寒蟬。 “彭定洲欺君罔上,沽名釣譽,著錦衣衛廷杖六十,革職查辦!” 他好似頓了一下,又接著道: “御史司馬君、程顥、萬興安,結黨營私,以同罪論處,革職為民,永不敘用!” 底下似有人還想上書,緊接著他一句冷冰冰的話擲了下來,“再有求情者,打!” 彭云是彭定洲的兒子,二話沒說,跪在老父親面前自愿領了六十棍。 楊晉在他開口時本能地想回頭,被身側的同僚一把拉住,皺著眉沖他使眼色。 朝堂上萬籟俱寂,當今的話很有分量,一時再無人往刀口上撞。 楊漸沒有任何的舉動,顯然是想明哲保身,他自知不能強出頭,袖下的手緊握成拳,咬著牙忍下去。 初夏的太陽已不容小覷,巳時正刻,日頭當空照下,把滿地微弱的暑氣引得蠢蠢欲動。 午門前,一干罪臣被壓著上了刑場,由于都是文官,走起路難免蹣跚打顫。 廷杖的木棍與衙門中的刑棍不同,足有碗口大小,小懲是二十杖,大誡是六十杖。倘若結結實實挨下來,一般是必死無疑的。 為了保彭定洲和彭云,楊晉只能將此事攬在自己身上。 他在錦衣衛待了這些年,廷杖打了少說有二三十次,但這是唯一一次,讓他如此無從下手的。 彭定洲被兩個侍衛壓著趴在長凳上,冠帽一摘,滿頭白發凌亂的鋪在肩頭,身形瘦骨嶙峋,他從太和殿一路喊到了午門,哪怕到此時,嘴里也是“冤枉”二字。 “jian臣當道,小人得志,皇上要以儆效尤,定洲不服??!” 他太不甘心了,委實不明白,自己一心想為民除害,為何最后會落到這個下場。 他跟隨當今那么久,難道還遠不如一個身有殘疾的太監在他心頭的地位嗎? 楊晉勉力移開視線,棍風在耳畔呼呼作響,四下里縈繞著散不去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