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日夜。

東元四百年,豫軍正式掃蕩寰宇，達成了統一。

隨著科技穩步發展，疆域也朝著廣袤的外星域擴張，陸陸續續地又添加了太白度假區，月離種植基地，歲星礦區,辰星流放所,新鎮星殖民地……

燕清剛從政府這近百年來致力開發、將要在半年內正式向公眾開放的熒惑風景區視察完畢,搭乘飛艇剛一回到豫王星的皇宮中，累得只想倒頭就睡。

只是等他洗漱好了,皇后卻還生龍活虎,正沉迷刷星網,連他的腳步聲都未能引起注意。

燕清蹙了蹙眉,還是忍不住踹了這染上嚴重網癮的二愣子的鐵臀一下,提醒道：“你還不睡？”

“噢噢！”

呂布嘴上說著‘馬上馬上’，卻仍抱著終端不肯撒手。

燕清見他拖拖拉拉，索性也不再催了，等人工智能將他頭發里的水分子蒸發后，便先躺在床上,沾枕入睡。

再睜開雙眼，已是五小時后。

約是習慣了躺在呂布溫暖結實的懷抱里，哪怕室內有專人無時無刻不在監控調解,確保一直處于最宜人的溫濕度，燕清也還是睡得不甚安穩。

不過,他雖還未睡飽，但還是養回了一些精神，不似之前那般困倦了。

看著寬敞龍床空蕩蕩的另一邊，燕清嘆了口氣，踩著虎頭拖鞋回到廳中，果不其然地看到呂布還很是投入地刷著星網，不時發出嘿嘿的傻笑。

燕清：“……”

做了上千年的夫夫，燕清還是頭一回被冷落到這個地步。

他心情頓時有些難以言喻，眼底掠過一抹微妙之色，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星網的應用變得普遍起來的早年，就已泛濫成災的關于沉迷網戀導致婚姻破裂的一些新聞報道……

是千年之癢還是枯木逢春，究竟何方神圣，竟讓呂布也忍不住網戀了？

又有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破壞帝后感情？

他盯著還無知無覺的呂布的背影好一陣，微瞇起眼，無聲地回了書房，也開啟了自己的終端。

他作為皇帝兼教主，哪怕鮮少直接理政了，也從未喪失過至高的權限。

這些各方各面的暢通無阻——自然也包括星網之中的了。

燕清淡定地通過虹膜開啟了他獨有的搜查權限，把呂布的登陸號輸入后，立馬就彈出了對方在過去二十四小時里的一切活動。

粗略一瞥下，多是些跟‘帝后’‘王呂’有關的論壇名字。

燕清漫不經心地打開了其中幾個，面上神色，就只余哭笑不得了。

——多大的出息，撇他個大活人在一邊，凈逛一些自己與他的同人論壇，下載的也全是些同人作品，還靠消費額度愣是堆上了最高等級的管理員！

見呂布神神秘秘的原來是沉迷這個后，燕清那點微末的疑心，瞬間煙消云散了。

他正要切斷終端，眼角余光便掃到被星網置頂在最上頭的那幾個板塊，不由頓了一頓。

它們以熒光做了高亮和加粗，分別是‘豫王星東洲分板千年國慶討論專用地’，‘豫王星東洲分板千年國慶交易專用站’，‘豫王星東洲分板千年國慶影音頻資源分享預留處（沒買到票的勿入）’。

——呂布就是看這些看得這般入神？

此為豫國自建國來的頭一個千年慶，不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顯然都極其看重的。

燕清通過幾百年來的努力，終于讓他的大臣們習慣了他的散漫游離，除卻百年國慶外，基本不在公眾前露面，需要他處理的政務也變得少之又少。

他除了監督一下大丞相的輪換是否有依常進行外，就是假公濟私地帶著自家皇后去各大行星微服私訪，游山玩水了。

重之又重的千年國慶，顯然不在此列。

燕清再好低調，在如此重要的場合上也決計得露個面，對外發表一通講話的。

燕清內心縱有些不自在，但對于正事，還是從不馬虎的。于是早在半個月前，就于荀彧的嚴加督促下，對發言稿堪稱倒背如流了。

其余事項自有底下人定，需要他做的，就是準時換上冕服，登上艇艦，在皇家艦隊的護送下，前往千年帝都許昌，登上政治家心目中的最大圣地——流水樓，對外發布一通演講了。

許昌早在一年前就進入了半封禁的狀態，除卻終端上有資格證的人員，和極其幸運地能買到陸續在星網上少量放出、允許持有人進入內城外圍、勉強能遠遠看到豫帝演講的高臺的公共票的普通人外，就再沒有別人了。

燕清隨意選中其中一個點開，掃了掃底下回復率和點擊率最高的幾個主題帖。

——“人是一期一會，吾王卻是百年一會啊嗚嗚嗚”

——“千年等一回，終于等到你”

——“愿以全副身家，見君榮光滿身”

——“最耀眼的星辰，照亮寰宇已有整整一千年”

——“媽的平時裝得一個個窮得要死，等出票的時候就富得一個個跟家里是印鈔票的一樣??！對這種無恥之人，老子只想說我他媽的是剛搶了銀行的??！有的是錢！給我票??！”

——“為什么不多放些票！啊啊啊啊啊千年國慶啊我不想悶在家里看?。?！億人血書只求多票??！再貴也買??！別搞抽獎模式了??！可憐我熒惑星人天生被火烤得臉黑傷不起??！”

——“千年國慶也是有尊嚴的！億人血書只求吾王看在它的面子上，放票來個全宇宙巡演，只要肯放票，保證每場必到”

——“窮逼去不起表示很淡定，買好吃的在家等著看直播了，只希望這次負責主跟拍的那位將鏡頭放穩一點，識趣一些，遵從民義一點，別老給其他人切鏡頭了，最好從頭到尾都是吾王特寫就是……”

——“吾王一向低調得太過分，仗有顏如此任性，無奈顏狗只能呼吁伙伴們每日寄信去官方那里，求他們早日出個吾王特輯了……”

——“如今已有郭丞相荀丞相等等特輯，幾乎一干后宮全出了特輯，甚至一向脾氣不好的呂后也有特輯！怎么能偏偏沒有吾王特輯！如此成何體統！如何讓我等屁民瞻仰教主盛世美顏！墻裂抗議！起碼出個百八十本！”

——“自出娘胎就已入教，至今已有三十四年的忠實教徒，四肢跪地賣身賣藝只求一個能親眼瞻仰仙君盛世美顏，沾沾仙氣，為此落淚的機會?。?！”

——“自出娘胎就已入教，至今已有五十八年的忠實教徒，四肢跪地賣身賣藝只求一個能親眼瞻仰仙君盛世美顏，沾沾仙氣，為此落淚的機會?。?！”

——“自出娘胎就已入教，至今已有九十二年的忠實教徒，四肢跪地賣身賣藝只求一個能親眼瞻仰仙君盛世美顏，沾沾仙氣，為此落淚的機會?。?！”

……

燕清越看越覺羞恥，臉上燙得如同快要爆炸了一般，極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默默地將這些吹得離譜的帖子關上了，換了交易相關的帖點開。

“我家曾曾曾曾曾曾曾曾爺爺已經三百九十九歲了，至今未能見到豫帝一面，為實現老人畢生夙愿，我家已砸鍋賣鐵許重酬，只懇求臨門一腳——請問有哪位好心人將票轉讓啊啊?。。?！”

燕清嘴角一抽。

如今醫學發達，哪怕不靠他的‘仙器’作弊，人均壽數也高達五百，高壽者可達六百多。

區區一個奔四百、還不知是真是假的‘老人’的哭訴，顯然沒人會吃這套，他的帖子，很快就被底下歲數更高也買不著票的人的憤怒嘲諷給淹沒了。

有了方才那貼帶來的免疫力，燕清淡定地往下一拉，只見第一頁全是類似的內容——顯然是被方才那位帶起了節奏，從中得到了靈感，求票的格式幾乎一模一樣，唯有歲數不大一樣——就知道沒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

許昌只裝得下那么多人，那段時間又將限空限行，放出給公眾的票，自然少之又少。

屆時將有官方視訊進行實時直播，清至毫厘，顯然比跑現場去要清晰得多，也不費時費財。

燕清出于替民眾考慮的好意，便提出了減少公眾票的數量的提議，他極少發話，這下自然一下就被通過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偏偏就有數不勝數的人哭著喊著非要去現場看，也不愿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上星網看免費的直播。

然而除開極少數能在官方開放的抽獎中抽到票的幸運兒外，這怕是屢禁不止的黃牛都徹底銷聲匿跡的頭一回了。

當那些被焦急的老主顧，徒勞地揮舞著讓人怦然心動的數目龐大的信用點、四處追問著一向神通廣大總能拿到一些貨源的黃牛們，對方卻紛紛表示他們也是豫人，也是晉江教徒，也想沾沾豫帝仙氣。

——別說這次太難拿到了，就算拿到了也不賣不賣真不賣，絕對不賣！

燕清正瀏覽著論壇，那頭的呂布也終于欣賞完了新下載的精神糧食，高高興興地想回龍床上侍寢，不料撲了個空，這才意識到時間不對，一臉訕訕地來尋了。

“重光……”

燕清回神，不動聲色地切斷了終端的鏈接，面無表情道：“知道?！?/br>
呂布背脊一僵。

燕清淡定道：“醒了?！?/br>
呂布仔細觀察著燕清面上神色，得出不是反話的結論，不由長舒了口氣，末了還難掩忐忑地又看他一眼。

燕清莞爾：“不怪你?！?/br>
呂布徹底放下心頭大石，趕緊大步跳過來，將燕清從背后給緊緊抱住了：“再不會有了?！?/br>
“再有下次，”燕清笑瞇瞇地捏了捏他臉皮，輕描淡寫道：“我就要匿名發布重金懸賞，讓民間高手去創作關于你與董卓的小本本去……”

呂布被惡心得一臉菜色，好在慣來與他不對付的郭嘉這時切入了通訊，將燕清的注意力給轉移走了。

“陛下，”郭嘉正獨躺在一處溫泉里，熱騰騰的白霧縈繞了他身形的投影，只聽一道慵懶嗓音問詢道：“文若前日去往新鎮星視察時，著嘉代為問詢一事……”

燕清淡定接上：“然后你給忘了?！?/br>
這一千年下來，郭嘉的臉皮早已厚到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了，哪怕燕清直接拆穿，他也只打了個哈哈：“陛下果真英明，不過這不還是趕上了？”

“你又偷偷度假去了？”燕清從容按住呂布在他腰間作怪亂摸的手，瞇眼道：“你快問罷?！?/br>
郭嘉半點不著急，刺激了吃醋急眼的呂布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那位叫李太白的大詩人，陛下還有印象嗎？……對，就是給陛下寫了足足上千首情詩，好好的公務員不做偏偏應聘上千次才當上分區護法的那位酒鬼……前日在他的多事促成下，推動了發行由印有陛下筆跡的紀念版信箋紙的提議……不知陛下想寫什么？也好早些準備?！?/br>
燕清失笑搖頭，正要拒絕，想起方才論壇上所見，就臨時改了口：“也無不可?！?/br>
反正在這么多年的閑暇里，他的書法也已練得很能見人了。

郭嘉得了意料之外的答復，故意調侃了燕清好幾句，才心滿意足地切斷了通訊。

呂布雖仍看郭嘉不順眼，但對那提議還是很好奇的，不禁眼巴巴地追問：“主公準備寫什么？”

燕清笑了笑，信手寫下八個大字——

“心存寰宇，唯戀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