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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的夜晚,寒氣愈重,疾風穿身而過,但身后隱隱透出的暖意令白穆并不覺得冷,離皇宮越遠,心下也越發安定。 “三皇子晏宇舉兵叛亂,欲要奪宮,直搗皇宮?!蔽吹劝啄麻_口,慕白便解釋道,“你身邊亦有暗衛,得了消息我便來接你?!?/br> 白穆微微吐出一口氣,“白伶呢?” “去城東的客棧歇著了?!?/br> “那我們這是……”白穆看了看愈發偏僻的四下,“去哪里?” 馬步仍舊未停,只是緩了下來。 “有些話……想要對你說?!?/br> 白穆微微一愣,抬眼看慕白,見他薄唇緊抿,眸光閃爍,面色更顯白皙,對上她的眼,便微微一笑,眼神如春風拂過般軟暖。 白穆又是一愣,隨即垂下眼。除了當年初與慕白相識,她有許久不曾看慕白對她這樣笑。這三年來,他們之間說得最多的話便是討論他教她的東西,這樣一個夜晚,皇宮大亂,他卻突然帶她出城說有話要說? 他們停在一處山頭,一眼望去,并看不到皇城,只有茂密的叢林和靜逸的房屋,山風獵獵,白穆不知慕白想對她說什么,心中不安,喉頭便有些干澀,正要開口相問,他已然開了口。 “我自小在白子洲長大,由母親一手教養,也自小便知道我并非母親的親生骨rou,將來要娶母親的親生女兒?!蹦桨棕撌滞蛏降?,聲色和合,“因自小被這樣教,我一直認定此事,不曾懷疑,每次出島的任務之一便是尋你?!?/br> “當初我聽聞商洛有名以‘仿’聞名的說書先生,便急忙尋去,卻得知你已入宮。商少君一直想借白子洲的勢,所以瀝山一行正好見到你。那日初見你與母親略有相似的眉眼,心下便有了計較,但……并不確定。因此才趁著教你騎馬之際看你背后是否有母親所說的胎記,并問你的阿穆,到底是哪個‘穆’?!?/br> 白穆微微垂眼,慕白如何尋她的事情,她從來不曾問過,這也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及細節。 “瀝山之時,我亦發現你對商少君情根深種,恐怕不會輕易隨我離開?!蹦桨桌^續道,“且因著我的身世,我一直想調查華貴妃一事,便趁著裴瑜自盡時潛入宮中,同時伺機帶你離開。哪知……” 慕白少見地自嘲一笑,“哪知你對商少君的情意,比我想象中更甚。我本想著你二人若是郎有情妾有意,我自不會橫加干涉。但我看著你一次又一次地去求他……” 慕白頓住,沒有繼續,只是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也不太愿意提起這些過往。 “摘星閣上我依你所言找他去見你,本是想讓你斷了最后的念頭,不料他會狠心到取你性命……隨后我帶你出宮?!?/br> “作為旁觀者,我怒你不爭,為了一個毫不珍惜你的人幾次險些送命。作為我自己……”慕白轉首,坦誠地凝視白穆,“我自小學著你應該學的東西,享受著你應該享受的愛戴,處處被人尊崇,你卻因為我原本的身份承受著我應該承受的苦難?!?/br> “我雖閱人無數,周游五國時亦經事無數,卻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該如何面對你?!?/br> 白穆心中微微一動,她從來不曾想過這么多,也沒想過慕白會想這么多,他們兩個人最開始的路,自己并沒有選擇的權利。 “白子洲的族長之位,向來只傳白氏嫡系。且因著白氏特殊的血統,若傳女子,必得招婿入島?!?/br> 白穆頷首,她也是到了白子洲之后,才知道自己過目不忘和天生擅仿這些本事,白浮屠也有,只要是白氏嫡出的女兒,都是如此。所以一代代傳下來,白子洲的人琢磨了許多模仿旁人的技巧,易容也成了他們的專擅。 “雖然我從小被教導將來要娶你,島上族人也早將我當做族長來看,我卻知道,你心中所系,并非是我。我不愿因著族長之位而娶你,亦不愿你因著族人的壓力而嫁我?!蹦桨桌^續道,“因此我竭盡所能地教你,待你學好應該學的……也如你從前所猜測的那般,我會離開白子洲?!?/br> 白穆心中一急,忙道:“我此前便與你說過,定會向眾人解釋一切,你無需娶我,你我便如兄妹……” “你聽我說完?!蹦桨孜⑽⒁恍?,白玉般的手指柔滑地拂過白穆的劉海,將她的散發捋在耳后。 白穆很少與慕白有這樣親密的動作,連慕白對她這樣笑,這三年來她似乎都極少見到。 “母親性子蠻橫,我身邊的女子又向來屈指可數?!蹦桨渍f起母親,笑得溫暖,卻有些無奈,“男女之事我見過許多,卻從未親身體驗過,不知那該是怎樣一種情感。從來我都想著,待我找回你,便與你成親,這仿佛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不曾想過那些波折,亦不曾想過喜歡與否?!?/br> 他突然喚道:“阿穆,當初你為何喜歡商少君?” 白穆眼神一閃。 曾經她在暗無邊際的皇宮里守著漫長的等待時,也曾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為何會喜歡商少君?為何偏偏是商少君?倘若換做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那樣辛苦。 她問了自己許多次,終究找不到答案。事情的開始似乎只是湊巧,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出現了一名有趣又可愛的少年,讓她的世界變得更加多彩,讓藍天下的陽光更加燦爛,讓她的笑容更加肆意,讓她不知不覺彌足深陷。到了后來,盡管發現他不再是最初的模樣,事情卻不由自己控制,越想抽身離去,越是越陷越深。從年少時欣然的喜歡,到最后刻骨的愛意,或許是在她執著的等待里,或許是在一次次的纏綿繾綣里,或許是在他一聲聲甜言蜜語里,她就那樣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白穆自嘲地笑了笑,搖頭。 慕白微微垂眼,月光下清雋的臉上投著淡淡的薄影,煙灰色的衣裳夾雜著墨色的發絲迎風飄卷,卻讓人覺得安靜,靜得如同一幅水墨畫。再抬眼,眼底泅起氤氳的柔意,笑容亦在眼角蔓延開來,暖色便如同一夜襲來的春風,掃遍冬雪。他微微上前一步,握住白穆的手,指尖竟有少許冰涼,望入她眼底,低聲道:“我亦不知何時開始……或許在看著你一次次求他的時候,或許是你在我懷里失聲痛哭的時候,或許是這些年一日日看著你愈漸堅強的時候,或許從小到大我便已經認定……阿穆,你與我說做兄妹,我心下會有不快,你與我提及他,我心下亦有不快,我想著離開白子洲,越來越不舍得,想著將來或許能娶你,心中卻是歡喜。我琢磨了許久方才恍然大悟,或許這樣……便是喜歡?” 白穆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盡管此前二人之間最常見的是尷尬、生疏,但私心里,她對他有敬意有謝意。他并非和她一樣,是白氏傳人,卻能將白浮屠所教的東西學得爐火純青;他對內對外,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