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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渾渾噩噩的,感覺到陽光變換了位置。 他忽的停了下來,指尖一動。 他的指甲還是好好的。 他指尖的每一寸肌膚都還是好好的。 他忽的“啊——”地大叫了一聲,跪坐在了針芒一般的荒野大地上。 又哭又笑。 第47章 李柔風去刨了個蜂窩?;囊吧祥_遍野花,他聽到蜜蜂“嗡嗡嗡”地扇動翅膀采蜜的聲音,便追著蜜蜂尋到了蜂巢。 他不知道蜂蜜是怎么采的,他不知道在采蜜之前,要先用煙去熏走蜂巢上的蜜蜂,他甚至都忘了拿件衣服把頭包一包。 他就是生采。爬到樹上,用一雙rou做的手去把蜂巢剝下來。那些蜂兇狠地往他臉上、脖子上、裸——露的手腕上蟄,甚至鉆進他半濕不干的衣服里。 多疼啊,但他現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知道自己腫得像頭豬一樣,他過去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風度翩翩?他過去雖未見得有那么惜容,但也絕不會愿意讓自己難看成這副模樣。 他不停地搖蜂窩,把附著在上面的蜜蜂活生生地驅走。地上蜇人后死去的蜂掉了一大片,但他更有耗下去的體力和耐心。 剩余的蜂絕望地離開了,耳邊再也沒有了嗡嗡聲。腫脹得比泡久了水還難看的李柔風抱著蜂巢,慢慢走到抱雞娘娘身邊去。他慢慢地扒拉著蜂巢,一塊兒一塊兒地,像剝石榴一樣地往外掰,終于摸到粘粘的、又甜又香的蜂蜜了,這蜂蜜比他在鬼市上買的蜜水還要濃稠上一百倍一千倍。他在地上采到了大片的光滑的葉子,卷成一個錐形的小筒,把蜂蜜灌進去,捏開抱雞娘娘的嘴喂給她吃。 他一點一點地喂,他有十足的耐心?!澳锬锇?,你不是說以前生病,郎中都治不好你,一個牙婆用一碗蜂蜜水把你灌活了嗎?”她說的每句話,他發現他也奇跡般地記在心里,過去聽的時候沒什么知覺,這時候想起來,句句都燒心。 他喂了她不少蜂蜜,但也不敢喂太多,她許久沒好好吃東西了,他怕她的身子一下子受不住。她依舊沒能醒過來,但至少那些蜜都灌下去了。他想,她能吃下去就好,他會救活她的。他用柴刀砍了個竹筒,把剩余的蜂蜜都灌了進去。他腫腫的指頭摸了摸她小小的臉頰,手指上又疼又脹的,已經沒了什么知覺。他的手腫起來,幾乎能把她的臉都包在掌心里?!澳锬?,你這么喜歡吃蜂蜜,以后天天喂給你吃啊?!?/br> 他靠著陽光辨別方向,走回到來時的路,白馬已經不見了,大黑馬還忠實地等在那里。他抱著抱雞娘娘騎上馬背,他看不見路,便讓大黑馬自己尋路去走。馬背上搖搖晃晃,抱雞娘娘在他懷里搖搖晃晃,他想起和抱雞娘娘相遇的第一夜,她帶著他去看楊燈的死期,那會兒也是這樣坐在大黑馬上。只是那時候她野蠻兇殘,他雙手成骨,又豈能想到如今是這樣的際遇。 大黑馬徑直帶他們回了建康城。城門的守衛加派了人手,出入仍是查看照身帖。抱雞娘娘瘦脫了相,李柔風渾身也沒消腫,一群守衛盯著李柔風大聲嘲笑,然后像趕豬一樣噓噓著讓他們進去。大黑馬釘了馬掌的鐵蹄在青石板路上滴滴噠噠,一路往老宅而去。 李柔風摸著自己的指尖,一切依舊完好無損,抱雞娘娘依舊閉著眼安安靜靜地在他懷中搖搖晃晃,他心中忽然覺得很靜謐。 老宅的大門敞開著,大黑馬一下便闖了進去。 小丁寶大叫一聲:“娘娘!三郎哥哥!”然后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楊燈的刀鋒穩穩地對準著他尚細嫩的喉嚨。 “娘娘!三郎哥哥!他們要放火燒房子!我過來攔著他們,他們就要殺我!” 小小孩童,豈知拿刀對著他的是誰,拿刀對著他的人,又是為了什么。 “呵,夠膽,你們竟然還敢回來?!?/br> 李柔風抱著抱雞娘娘下馬,大黑馬自己慢悠悠踏回院子的一角,去蹭了蹭毛驢的頭。 李柔風抱緊抱雞娘娘,淡然道:“我們不回來,你也有辦法逼著我們回來,不是么?” 楊燈咧嘴笑了一下,他的笑容看起來很莽,其中卻藏著無情的機心?!跋葻@房子——”他翻過刀刃,用那后勾起來的尖銳刀尖輕輕劃過小丁寶的脖子,在那將來會長出喉結的軟骨處忽的用力一勾,小丁寶登時悶沉地嚎了一聲,豆大的眼淚滾了出來。 “再殺這孩子——” 李柔風的心隨著小丁寶的那一聲嚎猛地一抽,向前一步,正要說話,忽聽見“汪”的一聲叫——那只小黃狗不知從什么地方躥出來,跳起來兇狠地在楊燈手上咬了一口。楊燈沒料到竟會中了這只小畜生的招,目露兇光,飛起一腳踢在小黃狗的肚子上。 小黃狗慘叫一聲,高高地飛了出去,撞到院中滿排的梔子花樹上,點點鮮血濺紅了雪白的梔子花。 小丁寶嗚嗚地哭了起來。 李柔風靜靜地聽著小黃狗的慘叫,聽著小丁寶的哭聲,輕輕道:“放過這孩子,這孩子是娘娘收養的,和我們沒什么關系?!?/br> 楊燈冷冷道:“憑什么?” “我幫你去殺人,殺你想殺的人?!?/br> “誰是我想殺的人?” 李柔風深吸了一口氣。雖看不見,但他知道這院中還有其他的人,其他的士兵,楊燈身邊的親兵。 但楊燈這樣問,顯然已經肆無忌憚。 李柔風緩緩張口,清晰吐字,道: “吳王,蕭子安?!?/br> 第48章 吳王蕭子安,此刻正在宮中,繞著一個青銅鼎踱步,身邊坐著老太尉等幾名朝中威望甚重的公卿,還站著好些個長袍黑髯的文士在交頭接耳地商議。 “你們都算孤朝中最有學識的人了,竟然連這青銅鼎上的甲骨卜辭都認不全?” 幾名文士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面紅耳赤。其中一名年長的分辯道:“殿下,從這青銅鼎上記載的時間看,當是‘盤庚遷殷’之后,卜官推算出來的兩千年國運。但盤庚遷殷乃是一千八百多年前的事,那時候的甲骨卜辭流傳下來的本就不多,我們哪能全部識得?” 吳王卻絲毫不理睬他的辯解,道:“既是兩千年國運,豈不是正好算到咱們現在?也不用你們全部都識得,最后幾個字,難道也不識得?” 幾名文士一時語塞。不識得,最后算到大魏國運的一段,他們確實不識得。 “沒用的東西!”吳王怫然甩袖。 兩漢以來,讖緯之學十分流行。尤其是大魏衰敗、群雄并起之后,屢被大魏皇帝禁止的讖緯之書忽又死而復生。通明先生所得到的圖讖,便預言了大魏的改朝換代,只是那圖讖提到“亡魏必蕭”之后便戛然而止。 蕭子安心癢癢。他毫不懷疑這“亡魏必蕭”的“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