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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爭了。李豐隔日就下旨,以雁王為正欽差,督察院右副督察使徐令為副手,徹查江北疫情瞞報一案,安定侯沿途護送,順帶了靈樞院一人葛晨隨行,探查江南西洋軍的戰備。從朝會上下來,方欽心里其實是氣急敗壞的,只是城府太深,人前不便于表露出來,只好自己坐在馬車上面色陰郁,他文采斐然,曾為先帝盛贊,手腕卓絕,能以非長子之身挑起方家這根名門望族的大梁,在朝中左右逢源,自接任戶部以來政績卓著,就是軍機處那渾身刺的雁王爺見了他也和顏悅色,人前人后多有贊譽……整日里卻要與呂常等小人為伍。人言“君子不黨”,可人又言“權勢”二字一詞,密不可分,無權便沒有勢,無勢又哪來的權?自圣人門下登天子堂前,自然與那些靠著家世捐官混日子的酒囊飯袋不同,哪個不想建功立業,留一段佳話?倘若他不姓方,非投入雁王麾下,好好將這烏煙瘴氣的破爛朝堂整飭個干凈。可惜人是不能選擇自己出身的,頭三十年錦衣玉食,為家族所庇護,要什么有什么,后三十年就必定得為這個家族鞠躬盡瘁,囚困到死——突然,馬車驟然停下,外面的家人低聲道:“老爺,呂大人攔車,說有幾句話想同您說?!?/br>方欽臉色冷了冷,恨不能姓呂的趕緊去死,面無表情地僵坐片刻,方尚書將臉色調回和顏悅色的模樣,掀開車簾半真半假地斥道:“狗奴才,懂不懂事,還不請上來,報什么?”家里下人給主人背鍋背習慣了,誠惶誠恐裝得可圈可點,將一腦門官司的呂常請上車駕,往呂侍郎府上走去。呂常一身冷汗黏在身上,進門倒頭便拜:“方尚書救我一命!”方欽心里冷笑,面上卻大驚失色地將他扶起來,裝傻充愣道:“延年兄這是干什么?”呂常當然也知道姓方的裝蒜,然而事到臨頭,找個救星只能緊緊抓住,不便計較態度,忙細細致致地將自家姐夫,如今的兩江總督楊榮桂膽大包天瞞報江北疫情,清洗地方勢力,將膽敢吃里扒外不服管的一干“異己”全部下獄,又派人封鎖驛站,把進京告御狀的秀才十八人暗殺在半路上,偽造成流民匪徒見財起意等事都交代了,聽得方欽心肝肺亂顫,大大地長了一回見識。呂??拊V道:“方尚書,下官隱瞞不報,并非是為自家親戚,是為了咱們的大計啊,您想,皇上病急亂投醫,連烽火票這種有傷祖宗顏面的東西都發出來了,倘若知道江北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再加上軍機處煽風點火,弄不好真會應了那群賤商的意思,讓他們弄什么工廠??!”方欽看著呂侍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德行,心里好生膩歪,心想:“放屁!”面上卻只是憂心忡忡地嘆到:“你糊涂啊延年,還記得當年靈樞院的張奉函發瘋要皇上開禁民間紫流金,被雁親王將折子打回去的事了嗎?雁親王總跟那群酸儒混在一起你就忘了他姓什么了嗎?他姓李啊,李家人再怎么樣能允許一群民間商人倒賣紫流金嗎?雁王根本沒想拿那些商人做什么文章,他分明就是知道了令姐夫所作所為,以此為引,聲東擊西,趁機發作我們?!?/br>呂侍郎無言以對,只好嗷嗷哭,本就沒什么顏色可言,這么一來看著簡直是面目可憎,不顧方欽阻攔,又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地一迭聲道:“大人救命?!?/br>方欽不想救命,就想讓他早點去死,便推脫道:“雁王身邊有那顧侯爺,安定侯一句話能把江北鐘將軍的前線駐軍都調過來,收拾不了幾個府衙嗎?延年,不是我見死不救,我也是鞭長莫及??!”說完,仿佛悲從中來,跟著以袖掩面,愁云慘淡地抽噎起來:“想當年楊公與我同科登科,有同窗之誼,一起踏青游湖好不快活,如今各自兩地為官,他遭了難,我不想救嗎?”呂常:“……”來求人救命,反而把人弄哭了,也真算奇了,方欽不愧是心黑手狠的方家第一人。呂常心里咬了咬牙,臉上凄然道:“方大人,此事一旦牽扯大了,那就是誅九族的大罪,你我世代相交,打斷骨頭連著筋,你不能不管啊?!?/br>方欽的臉頰狠狠地抽動了一下,呂常這句話戳到他軟肋上了。方欽有個同父異母的meimei,通房所生,也不得寵,長到十來歲,跟哥哥們沒怎么說過話,但這位方小姐少不更事的時候玩了一把大的——跟人私奔未遂。其實海運開后禮樂崩壞了好多年,這事要是放在東邊沿海民風開放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驚世駭俗的大事,有那閑婆癡漢的議論幾句就算了,弄不好還會有人夸這女子小小年紀頗有膽識——那么多洋女人露著后背上大街也沒見家里誰有意見。可偏偏是方家。自元和年間開始,朝中漸漸形成了一種風氣,民風越開,世家門檻里便越是守舊,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體現其清貴體統似的,方家這點事出得可謂十分打臉,本想直接關上幾年送到寺里出家,但正趕上當時呂家有意攀附,見此機會心頭暗喜,蒼蠅遇上糞一樣忙不迭地撲上去,最后,呂常一個花錢捐官的堂弟娶了方小姐。京城中有頭有臉的家族統共這么幾家,互相聘來嫁去的,誰和誰都有點親戚關系,可謂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呂常的話是提醒,也是威脅。方欽不哭了,緩緩直起腰來,端詳了呂常片刻,心道:“區區一個小小侍郎,膽敢威脅我,此人不能留?!?/br>“呂公請起,”方欽沉吟了片刻,緩緩道,“我還是那句話,此事求誰也沒用,想有轉機,還要從雁王殿下身上下手?!?/br>呂常一聽,又把話說回來了,臉拉成了一截苦瓜:“可那……”方欽豎起一只手打住他的話音,用小桌上的茶壺倒出了一點水,口中壓低聲音道:“雁親王何等樣人,整個國庫都從他手中經過,會看得上你那仨瓜倆棗的孝敬?再者有些男子生性好潔,不愿那些閑雜人等近身,不好漁色也不稀奇,你搜羅的那些庸脂俗粉又不是什么絕色,我都看不上,何況雁王?”呂常愣了愣:“那……”方欽蘸著茶水,在桌上緩緩寫了“黃袍加身”四個字,隨即意味深長地看了呆住的呂常一眼,伸手將桌上的字跡抹去。呂常瞠目結舌良久,一屁股坐在旁邊,嘴唇顫抖了幾下:“方大人,這可是……這可是……”方欽冷笑道:“可是什么?你又待如何?像殺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秀才一樣中途截殺雁王爺?你當安定侯一天到晚在朝會上聲也不吭一個,就真是擺著好看的么?還是真以為令姐夫能在江北一線一手遮天,讓欽差無功而返?要真是那樣,那妖僧的信是怎么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