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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沉入夢鄉。舒至純凝視著他。瘦了,憔悴了,也……不一樣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樣了?心中細細思量著:之前回王宅那次,兩人重逢,相處的日子卻極短。眼看著他長大了,應該能面對,能想明白了,卻一直沒找著機會重提——不,也許是他一直沒有給自己機會。但那一點點害羞逃避,總讓人隱隱揣著些希望。可是這一次……那天看到他留下的訊息,好不容易找過去,他一把撲到懷里,那樣親昵激動,叫人又驚又喜。然而很快就發現,這親昵完全回到了兩人小時候相處的模式,過于坦然,過于落落大方。他已經……不再把我的感情視為困擾。自從進入十一月,舒至純天天去原來漱秋齋所在的街上轉悠。開始一天一次,后來一天三次,再后來差不多整天耗在那兒。就在他幾乎忍不住要硬闖逸王府的時候,終于看到了丹青留下的暗號。兩人見面來不及敘說其余,先找地方易容改裝,立即出城。到了最近的市鎮,丹青直接尋到官府驛站,亮出逸王字號,要了最快最好的馬車,向東疾馳,一口氣駛出二百里,裝作到了地頭的樣子,叫馬車掉頭返回。二人換了一身裝束,徒步出鎮,在偏僻無人處燒了偽造的手諭,把腰牌砸碎扔到河里,雇輛車繼續向東。中途又改了一次裝,換了一輛車,確認追兵無法把握蹤跡,這才投宿歇息。第二天早上,舒至純端著點心進屋。一推門,就看見丹青靠在床頭,半瞇著眼睛,好像正在側耳傾聽什么。見到自己,微微一笑:“師兄,早?!?/br>“睡得好么?”“好?!庇忠恍?,“大清早的,誰在吵架呢?這么熱鬧?!?/br>舒至純也笑:“一對鄉下夫妻,聽著像是去拜望親戚,帶了兩只老母雞,寄放在客棧后邊柴房里,早上起來卻不見了。誰知道是跑了偷了還是黃鼠狼叼走了……正纏著掌柜要賠呢?!?/br>丹青再笑笑,卻沒有說話,半仰著頭繼續聽外邊夾著方言土語的吵架聲,猶如聆聽仙樂般愜意——呵,這樣活生生的人間氣息,真是久違了。無論如何,活著就好。舒至純呆呆的看著他。不過九個月沒見,眼前的丹青變得讓他驚嘆不已。滿面病容,顏色憔悴,卻偏偏煥發出攝人心魂的光彩。還是那個至情至性的丹青,可是卻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動人氣質,仿佛山石經歷了刀刻斧鑿,精鋼經歷了水火淬礪,美玉經歷了切磋琢磨。忽地想起剛才路過院子時看到幾枝打著花骨朵的寒梅。經霜更艷,遇雪尤清。要什么樣的遭遇,才能把渾然天成堅不可摧的丹青磨成這樣?舒至純心中一陣絞痛。我寧可不要這樣的丹青。他把那些傷痕那些隱痛都藏到哪里去了?他為什么不像從前一樣撲上來大聲哭喊:“師兄,師兄——”吃罷早飯,舒至純招來店小二,只說兄弟病了離不得人,托他雇一輛車來。丹青連面都沒露,直接坐到車里。到了下一個市鎮,兩人買來錦緞棉襖穿上,換了一輛大車。再下一個市鎮,棉襖換了狐皮,車子更加豪華。等進入楚州境內時,已經儼然寶馬雕車,玉帶輕裘,還雇了幾個保鏢隨從,一副官宦富豪出游的派頭。然而丹青的精神卻一日差似一日。之前強撐的一口氣慢慢消散,連續近一年勞神費力耗盡心血的后遺癥漸漸反噬上來,每天陷入迷糊狀態的時間越來越長。舒至純心急火燎,停下來請大夫看了兩回,卻總是不得要領,只好催促車夫加緊趕路,但求快點到達目的地。這一天丹青比較清醒,趴在師兄膝頭說閑話。“……確是神品,師兄你沒眼??匆豢?,太遺憾了。幸虧是葉君然的畫,我熟啊。就算這樣,也差點砸了師傅的招牌呢……”“……當王爺的可真闊氣?;▓@里隨便一盞燈都是琉璃燒制,出府的時候順手拿一盞好了,又漂亮又值錢……刻腰牌的那塊白玉也不錯,可惜留不得……”舒至純握住他的手:“丹青,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丹青的眼神一下子飄出老遠,似乎陷入某種遙不可及的思緒中。良久,用一種隔了千山萬水的聲音緩緩道:“從前師傅說,臨仿時進去了出不來,自然兇險,若出來了卻不徹底,則更加兇險萬分……我當時不懂,現在懂了。原來畫里的真假容易明白,人心的真假最難揣測。你想著是真的吧,它可能是假的,你以為是假的吧,它偏偏又是真的……”舒至純一顆心霎時直往下跌,透骨冰涼。慢慢拉過車座上的狐皮褥子,把近在咫尺卻又遠隔天涯的人裹在懷中:“你只是生病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睡吧……”丹青枕著師兄的胳膊閉上眼睛,乖順無比。看著他那么放心那么安穩的躺在自己懷里,舒至純忽然覺得十分滿足。這輩子,不能做至愛,至親也是好的。以為他睡著了,卻聽嘟噥著問:“咱們究竟要去哪里?”把胳膊緊一緊,讓他躺得舒服些:“我也是出來前才知道,咱們東家夫人居然姓藍?!?/br>逸王趙承安賀壽的隊伍,終于在一個月內趕到了京城。這一趟隨行的人和東西都多,雖然長安侯文遠恚為了照君來別有用心的熱情邀請,承安還是堅持住進了自己在京城的王府。剛拜見過皇帝,文遠恚就拉著他去侯府里喝酒聽戲尋歡作樂,又吆喝了一大幫顯貴作陪。明天就是賀壽大典開始的日子,典禮將整整持續七天,緊接著又是過年,像這樣熱鬧隨意的聚會下次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再說長安侯、逸王兩位都是圣眷正隆,更兼慷慨大方,風流倜儻,因此一時應者云集,凡是攀得上交情的,都紛紛到侯府做客。幾番應酬下來,承安推說醒酒,由趙讓扶著繞到花廳喝茶。一個人正在里邊悠閑的欣賞墻上字畫,聽見聲響,連忙過來見禮。“原來是潘公公,公公一向可好?”“托王爺福,王爺萬安?!?/br>寒暄幾句,承安回前廳去接著喝酒,潘公公信步往花園里觀景去了。這一場宴會,直喝到將近子時,快到宵禁時分,才陸續散了。潘公公一上自己的馬車,就在座位底下摸到一個箱子,心里踏實莫名。逸王殿下還是這么大方,回回都拿真金白銀,只打聽起居瑣事,從來不問叫人為難的問題——這樣貼心的侄子,也怪不得皇上待他比兒子還親……承安剛換了衣服坐下,賀焱、趙讓和照月魚貫而入,行了禮分頭落座。“潘公公說,自打我告退,皇上就一直在寢宮里看畫,整半天沒出來?!?/br>聽的三個人都顯出輕松的神情。照月略為思忖:“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