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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然是睡著了。王梓園拎著的一顆心放下一半來,只要人安然無恙就好辦。水墨把底板上的書又搬開幾摞,拍拍丹青:“別在這里睡了,回頭著涼?!?/br>丹青睜開眼睛,看看師兄,又看看師傅,慢慢爬出來。“丹青,你常常躲在這里嗎?”似乎是個不合時宜的問題,可是此時此刻,王梓園卻偏偏不知說什么好。“也不是常常?!?/br>“今日——”“師傅,丹青今天不太舒服,先告退了?!?/br>看著丹青面無表情的轉身往外走,王梓園突然火冒三丈,怒喝一聲:“回來!”“請問師傅有何吩咐?”“朱成碧!你這是甩臉色給誰看?莫說我王某人對你盡心盡力,單是這么多年將你養育成人,你有什么不滿意的?”“丹青不敢?!弊炖镎f著不敢,臉上卻滿是一副堅貞不屈的神氣。“既入此門,生死由人。進王宅的都是簽了賣身契的,便是為奴為仆也只有受著。如今可以學得一技之長,博取安身立命之所,有何不可?”“那么煩請師傅將丹青逐出師門,丹青甘愿為奴為仆?!?/br>“你!”王梓園氣得渾身打顫,指著丹青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丹青!你將師傅這些年來的悉心教誨置于何地?你拿什么償還師傅的心血?”水墨看不下去了,只好插嘴道。丹青大吼一聲:“我是來學畫畫的,不是來學當騙子的!”王梓園差點一口血吐出來:“好……好……很好……水墨,取我的家法來!”“啪!”“啪!”戒尺打在手心上的聲音清脆利落。弟子們都被驚動了,躲在門外觀望,誰也不敢進去。王梓園一向講究儒雅風度,對徒弟循循誘導,那家法幾乎形同虛設,只有年紀小的弟子格外頑劣時才拿出來嚇唬嚇唬,今日這陣仗是王宅里從來沒有過的。薄薄的竹片拍打著手心,不幾下就腫起半寸高,通紅透亮。這雙手早已慣于調朱弄墨,幾時受過這種罪。丹青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眼中的淚水卻洶涌而出,汩汩不斷,仿佛把十幾年來攢下的眼淚全都流了出來。眼見師傅氣得亂了方寸,丹青兩只手被打得血rou模糊,恐怕傷及筋骨,水墨沖上去把丹青死命拖開?!芭尽钡囊宦?,戒尺掉在地上,王梓園頹然坐倒,仿佛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氣:“從今日起……丹青……面壁……思過……直到想通了為止!”靜室里燈火通明。丹青人緣好,王宅大大小小二十來口人都過來探望了他一番。明白緣由的少不了勸說幾句,不明白的埋怨王梓園太過狠心。丹青一動不動的跪著,任由水墨和巧嬸、小娟給自己清洗上藥,然后把兩只手纏得像戴了一副厚厚的棉手套。終于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水墨在旁邊陪著。過了一會兒,水墨忽然跪到丹青對面,托起他的兩只胳膊細細的看他的手,淚水“唰”的一下順著臉頰流下來。“丹青,你……怎么就不明白?”丹青“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不成語調的嚷著:“我明白!……我明白!……”他趴在師兄的肩膀上哭得昏天暗地,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咆哮:“我明白,我怎么會不明白,可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看到師兄偽造的那幅字,從短暫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丹青立刻明白了前因后果,馬上意識到等待自己的是同樣的過程?!拔覀儎e無選擇?!睅熜值脑捲诘で嗄X海里翻騰了整整一個下午。他甚至想到應當感激師傅這么長時間的欺瞞,也應當感激師兄及早讓自己知道真相。丹青心里充滿了絕望和悲哀。那是一種對命運了然于胸卻毫無辦法的無奈,那是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被掠奪被踐踏的痛楚。他痛徹心肺。他需要發泄。也許他早已想通,可是,如果沒有這樣一個過程,他無法向自己交待。丹青哭累了,睡著了。水墨把他抱回寢室,和他同屋的瘦金換了鋪位,好就近照顧。王梓園沒說什么,裝作不知道。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丹青平生第一次覺得如果可以永遠不用醒來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往事在心間緩緩流過,一直追溯到記憶的盡頭。所有不堪回首,被他自己硬生生遺忘的內容,在這個最脆弱的時刻,變得無比清晰。而自他懂事以來,用來治療心靈創傷的圣藥,寂寞痛苦時,用來安撫靈魂的精神寄托,今時今日,竟成了直接捅在心口上的刀。有那么一剎那,丹青恍惚覺得,生命對于自己,已無法承受。“……別無選擇么?只除了……”“哐當!”水墨把手中的碗撂到地上,飯菜汁水撒了一地。饒是丹青已經餓得兩眼昏花渾身綿軟,仍然嚇得一激靈。“你若一心求死,何必絕食那么麻煩?”水墨彎腰拾起一片碎瓷,拍到丹青手里。也不管他疼得直咧嘴,冷冷的道:“輕輕一劃,一了百了。雖然手受了傷,也不是做不到吧?”丹青垂下眼簾,端詳著手里鋒利的瓷片。“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這是師傅當日對我說過的話?!彼p輕嘆口氣,放軟了聲調,坐到床頭?!暗で?,這世上的人,哪一個不是身不由己?當初你娘萬般無奈下把你送來,必定是做出了她認為最好的選擇。師傅這些年待你如何,你心里難道不清楚?縱然走這條路我們有多么不情愿,它確是當下可以選擇的最好的一條路啊。一死了之,何等輕松!你當真忍心辜負為你苦苦謀求生路的親人?當真舍得下這春花秋月,無限風光?”水墨清楚得很,丹青骨子里是一個多么熱愛生活,熱愛生命的人。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為熱愛,才會要求質量,才會計較,才會痛苦,才不肯輕易妥協。同樣,他也篤定丹青舍不得輕易放棄。“師兄,……”嗯,肯說話,那就是轉過彎來了。水墨欣慰的想。“那個……就是……那本書,你不會就那么扔了吧?好貴的說……”水墨向天翻了個白眼,一聲不吭的站起來,抬腿就走。哼!餓死活該!過了一個多月,丹青手上的傷差不多完全好了,只是經此一役,再加上這么長時間沒有動筆,缺乏鍛煉,靈活性大不如前。于是他發明了無數種游戲鍛煉自己的手:比如把長長的棉線胡亂纏成一團,再慢慢一點點把它解開;比如在大米里摻進去各種豆子,再用筷子分門別類一顆顆揀出來;比如拿一枚銅錢,在五個手指之間不停翻轉,還讓人在旁邊計時看速度……總之,在丹青的帶動下,王宅展開了各種類型的手指靈活性比賽。而丹青則以奪取冠軍為己任,抱著滿腔的熱情投入到各類比賽中。這天丹青正在房里拿著瘦金師兄的圍棋子疊羅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