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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有位分的人,好意我心領了,那個就不必了,回頭大爺面上我交代不過去?!?/br> 塔喇氏嗐了一聲,“大爺知道咱們處得好,高興還來不及呢。說句逾越的話,后宅這些女人里頭,就數奴婢和您淵源深。您瞧大爺過給您了,如今阿哥也麻煩您,奴婢臉上光鮮著呢。只是奴婢微賤,報答不了您,替您干點兒粗使的活兒,是我的榮耀?!?/br> 婉婉瞧她一臉真摯,不好駁她的意兒,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伺候著洗個臉,推拿推拿,這些還猶可。比如吃食上頭,銅環和小酉很小心,基本不會讓她過手。 塔喇氏自己知趣兒,留下用飯也不在一張桌子上。陪著說話解悶,陪著一塊兒逗逗孩子,彼此之間相處既近且遠著,各自自在。 她還有一樁好,不往爺們兒跟前湊,避免了生嫌隙。恭恭敬敬地進退,似乎半點別的圖謀也沒有。 婉婉喜歡養鳥兒,十幾個籠子并排放著,天一亮就鬧騰。塔喇氏給她喂鳥,疑惑道:“混著養,不怕臟了口嗎?還是分開的好。畫眉和畫眉擱在一塊兒,紅子和紅子擱在一塊兒。就是鸚鵡只有一只,單放著太冷清了?!?/br> 邊上侍立的婢女往外一指,“前院還有一只單著呢,要不搬過來吧,好叫它們有個伴兒?!?/br> 婉婉才想起那只來,是良時帶回來的,她嫌它聒噪,送到別處去了。 “我把它給忘了?!彼龕澣粨犷~,“那就移過來吧,它不受待見,怪可憐的?!?/br> 塔喇氏抿唇微笑,笑出了救苦救難的味道。 ☆、第79章 悲恨相續 聽說北地的寒冬特別長,每年九月開始下雪,一直要到來年三四月,冰雪才逐漸消融。比起那么嚴苛的環境,中原氣候適宜,算得上人間天堂了。 柳條抽了嫩芽,初生的枝葉軟而韌,可以編出很多花樣來。小酉手巧,編了個花籃,婉婉只會編花環,戴在頭上,趁著明媚的春光,跳舞給東籬看。 東籬已經六個月大了,和他阿瑪不一樣,很活潑,也愛笑??匆娞绻砟?,笑得渾身打顫。不過孩子真不能招惹過頭,否則笑個沒完,簡直要續不上來氣兒。婉婉逗過了一陣,把他接過來,給他唱兒歌,什么紡織娘,歌聲長……東籬聽了一會兒,乏了,往她胸前拱,要找奶喝。 婉婉只是笑,“這孩子,腸子是直的么?剛尿完就餓了?!?/br> 奶媽子解了衣襟攏在懷里,前仰后合地搖晃著,應道:“可不要吃么,吃完了就睡,這么著才長個兒。不過祁人有一樁不好,以前聽說阿哥們大了就不讓吃飽飯,要餓著肚子,才知道活著艱難。馬府街的榮大爺家就出過岔子,小阿哥餓得厲害,抓螞蚱吃。后來不知怎么的,得了瘧疾,就這么死了?!闭f著捋捋東籬虎頭帽下的小腦袋,“虧得咱們家不像外頭似的,就愛盡著阿哥吃。把我的嬌主子喂得壯壯的,十歲就娶福晉?!?/br> 婉婉失笑,“你比我還性急,十歲……” “毛都沒長全呢?!毙∮厦摽诙?,招來眾人一致的鄙夷。 太陽大了,直剌剌曬著不舒服,起身挪進屋子里。最近塔喇氏不常來了,似乎身上也不舒坦。婉婉打發婢女去瞧了一回,據說沒什么大礙,已經起坐如常了。 春光正好,婉婉倚在卷頭榻上,頭頂就是月洞窗。窗外的廊子底下掛著鳥籠子,她喜歡聽鳥叫,即便入夢,也有活泛的滋味兒。日子太長了,想不出自己要做什么,像東籬似的,除了吃喝,就是睡。 她枕著隱囊打盹兒,昏昏間做光怪陸離的夢,夢見皇帝拍桌子,夢見內閣的人爭得面紅耳赤。然后有個尖銳的聲音叫起來,“安東衛大軍,盡在吾手。打什么北虜,直取京師?!?/br> 她一個激靈,猛地醒過來,心頭怔忡,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真的。坐起身茫然四顧,看見銅環震驚的臉,愕然朝外望著,視線落在鸚鵡架子上。 婉婉升起不好的預感,仿佛陰云籠罩,連天都矮了下來。她趿鞋走過去,遲疑道:“真稀奇,剛才好像有人說話……銅環,你聽見了么?” 銅環不言語,窒了下道:“天要熱了,鳥糞落得滿地都是,回頭有味兒,還是換個地方掛吧?!?/br> 她要出去,被婉婉阻止了,“是它嗎?我沒聽真,讓它再說一遍?!?/br> 她扶著窗臺,緊張得滿手汗。那鳥兒不負所望,拍了兩下翅膀又笑起來:“哈哈哈……我與眾將,共謀天下?!?/br> 腦子嗡地一聲,然后就是浩浩長風,摧枯拉朽地奔襲而過。腳下直發軟,幾乎連站也站不住。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銅環上來攙她,她扣著她的腕子問:“這只鸚鵡是剛挪過來的那只嗎?先前養在哪處?你們是從哪里把它搬來的?” 銅環也亂了方寸,回身叫外間侍立的人,問鸚鵡的來歷,那個婢女結結巴巴說:“從……王爺的書房……搬來的?!?/br> 銅環大驚,又怕她傷情,慌忙開解:“一只鳥兒罷了,您還拿它的話當真嗎?” 她兩眼定定的,臉色慘白。這時候也說不清心里的想法了,只覺腿顫身搖,身體如一張弓,被拉到極致,隨時會崩斷似的。 從良時書房挪來的鳥兒,說著謀反的話,這是誰教它的? 她心驚膽戰,幾乎不敢相信這一切。一直在說服自己相信他,國難當頭,因他的赤膽忠心對他感激不盡,誰知一切都是假的嗎?他在她面前演戲,鸚鵡面前卻不避言。這小小的鳥兒懂什么,它不過是個拓本,誰當著它說什么,它就照原樣學舌,這是它的長項,也是它取悅人的手段。 她推開銅環,一步一步走到鳥架子前。但愿是她弄錯了,事關重大,要仔細確認才好。她盡量控制自己的聲調,學它的話,引誘它重復,“直取京師……” 鸚鵡又蹦達起來,粗聲粗氣說:“安東衛大軍,盡在吾手。打什么北虜,直取京師!” 婉婉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心頭滴血,腦子里空無所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時候為什么還活著,她應該化成一捧灰,應該魂飛魄散。 原來自己被人當成了傻瓜,這都是真的嗎?是真的嗎…… 他緊鑼密鼓謀劃江山的時候,她還蒙在鼓里,做著琴瑟和鳴的春秋大夢。枕邊人是個有吞天欲/望的野心家,他裝得忠孝節義,到頭來只為魚與熊掌兼得。這樣心機深沉的逆賊,她以前竟沒有察覺,把他當成了可以依靠終身的良配。 多大的諷刺!她笑著流淚,兩眼空洞地望著銅環:“好日子……到頭了?!?/br> 銅環早就和余棲遐通過氣,對南苑王有反心一事心照不宣。本以為瞞得一時是一時,一切以長公主的安危為上,沒想到最后是以這樣的方式大白天下。要怨怪,無從怨起,只能怪南苑王不小心,忘了鸚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