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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夜就這么不給臉,虧我以前那么敬重您吶!” 老天爺沒聽見她的祝禱,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終于淋濕了夾袍滲透了中衣,棉質的布料沾了水淋淋漓漓包裹著身子,天又冷,風一吹簡直要人命了。還不能停下,只有咬著牙,昂首挺胸在風雨里拼命。 走得生厭了,懊惱的嘀咕,果然是百密一疏。早上把自己澆個透心涼,沒想到晚上又來一回。這下子玩兒大發了,說不定染上個要命的風寒,一氣兒就得與世長辭。早知道這樣,狠狠心弄傷了腳多好!傷了腳誰還能讓她提鈴?萬歲爺再威嚴,奴才做不到啊……想想都叫人高興。這會兒呢?不但得在這兒頂風冒雨,還必須穿上花盆底,一不留神崴斷腿,更遭罪了。 嗆了口雨,咳嗽兩聲,居然嘗出點桂花頭油的味道。怪妞子,這丫頭看她一撮頭發翹著就下死手的抹油,這下可好,全流臉上了。她拿袖子擦擦眼睛,鎏金獅子腳下的香早滅了,連時候也摸不準,這是走了多久了?她哀聲長啼天下太平,心里琢磨著,這要是一死,天下天不太平也和她沒多大關系了。 月華門當值的長滿壽坐在油燈下揉核桃,他徒弟張來順撐著后脖子說,“師傅,您聽這丫頭聲口,真可憐。這么冷天兒,這么大雨,淋上一夜不得出人命嗎!” 長滿壽搖頭,“可憐怎么的?萬歲爺不發話,淋死就淋死唄!宮里死人又不是新鮮事兒,多一個不算多?!?/br> “這不是損陰騭嘛!要是不往公爺府做知客,也不能落得今天這樣?!睆垇眄樳€是比較有良知的,后悔一開始打人家姑娘主意。沒有他們舉薦,人家在尚儀局好好的,一點事兒沒有。 長滿壽白他一眼,兩只盤弄得油光锃亮的核桃棱子相互摩擦,咔咔直響。 “你小子這份孝心用在我身上,我半夜能樂醒。甭說公爺府喪事兒,沒伺候喪事兒前她就已經在乾清宮撞上萬歲爺了,怪誰?這可不是我設計安排的,大帽子別往我腦袋上扣?!彼腋篮炋尢扪?,牙縫里rou沫兒噗的一聲往空地上一啐,“依著我,淋點兒雨死不了,先苦后甜嘛!夜還長著呢,萬一主子爺睡一覺突然想明白了,說‘那個丫頭人呢?叫她進來磨豆汁兒’,你看不就齊了嘛!” 張來順覺得有點懸,“萬歲爺天威難測,跟前伺候的人都知道。要能那么有人情味兒,宮里小主們就不會看見他大氣兒不敢喘了。房里伺候過的尚且怯他老人家,一個使喚丫頭還能叫爺半夜里想起來?” “你懂個屁!” 張來順抹抹臉上唾沫星兒,“聽師傅示下?!?/br> “狗息子,宮里混了這么久,半點人事兒不知道?!遍L滿壽按捺著指點他,“有句糙話你聽說過沒有?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后宮佳麗三千,那都是碗里鍋里的。想要哪個,就跟吃席面似的,眼睛瞄一眼,底下人就給端到跟前來了。素以不同,她是籃子里的,還沒收拾過的野菜。下三旗的野菜香呀,隔著一層,不是王公大臣的閨女,他爹只不過是個四品武將。萬歲爺要她,還得瞧太皇太后、皇后答不答應呢!咱們爺多有譜的人吶,太上皇那時候鬧的那出他都知道,越知道越要自省,越自省越撓心撓肺……”他斜著眼看張來順一臉憨相,鄙夷的調過頭去,“得,和你說不上。你踏實記你的門禁,別的都甭管。自己遇點事兒手腳就亂哆嗦,還cao那么些個心!” 長滿壽忙著念秧兒,張來順從檻窗上看見對面遵義門上有人出來了,他壓著嗓子指過去,“師傅您瞧那是誰?是萬歲爺不是?” “哎喲!”長滿壽打了雞血似的縱起來,“沒錯兒,活兒來了!”歡天喜地的去摘墻上油稠衣,風帽往頭上一扣,樂顛顛就跑出去了。 皇帝站在門廊下看,長條的線順著滴水流淌下來。他睡不著想散散,結果就散到這里來了。秋雨說不上大,但那股子寒勁兒往關節里鉆。他攏了攏端罩,看外面黑洞洞的,遠處鈴聲有些雜亂,也像打著顫似的。 長滿壽迎上去一千兒,“我的好爺,怎么這會子出來了?外頭風雨大,沒的受了寒?!?/br> 榮壽看他假惺惺,心里直犯惡心,暗道不是你弄來這么個丫頭,萬歲爺何至于這樣!不過說來真奇怪,起先主子是一千一萬個討厭的,現在滿不是那么回事了。唱太平嫌她吵得慌,這會兒沒聲兒了仍舊睡不著覺。不光這樣,一下雨還念叨上了,別不是動了心思要抬舉那丫頭吧!橫豎這樣了,不如往上敬獻一把。榮壽琢磨著,垂手道,“主子還是回殿里去,奴才這就傳素以進來面見主子。這丫頭鈴搖得不好,太平也唱得不響,主子當著面的責問她。還有豆汁兒的事,奴才瞧那綠豆都要泡糊了,她這么撂著算怎回事呢!” 皇帝轉過臉來看他,“朕說了要見她嗎?你這殺才枉揣圣意,活得不耐煩了?” 這么一句話真讓人惶恐起來,一溜的人都傻了眼,垂著手蝦著腰,誰也不敢多半句嘴。他漠然去接邊上太監手里的傘,問,“今兒軍機處誰當值?” 長滿壽忙道,“回主子話,是大學士額爾赫?!?/br> 皇帝點了點頭,“朕想起樁政事要議,你們別跟著?!闭f著自顧自踏進了雨里。 榮壽從小太監手里接過一雙鹿皮油靴,剛要開口說話,想想又咽了回去??烊?,大半夜的上軍機值房,自打上會江南水患后再沒有過。其實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來,萬歲爺這是找個由頭好路過乾清宮天街吧!他轉過頭來,皮笑rou不笑的看著長滿壽,“二總管,您瞧萬歲爺這是怎么了?” 長滿壽耷拉著眼皮,笑嘻嘻道,“大總管您可是萬歲爺肚子里的蛔蟲,連您都不知道,我這么個二等總管,我能知道什么呀!” “您這份自謙真難得?!睒s壽道,面皮板起來,“主子爺冒著雨出去,又不讓人跟著,萬一著了涼可怎么得了!萬一太皇太后問起來,咱們近身伺候的,誰都逃不了干系?!?/br> 長滿壽拍拍胸,“您可別嚇唬我,我不經嚇。我是乾清宮里伺候的,萬歲爺跟前排不上號。不像您,老佛爺對您何等的信任,真要出了岔子,怕是不大好了?!?/br> 榮壽有一拳打空的失落感,只狠狠瞪著他,半晌歪著一邊嘴角哼哼的笑,“這話得兩說,哪天老佛爺見了這位素以姑娘,事兒可就不是這么簡單了。老佛爺心里明鏡兒似的,您說……” 長滿壽沖他拱拱手,“我的大總管,這會兒可不是磨嘴皮子的時候,主子在雨里呢!我要是您,不著急牽五跘六。老佛爺問起來敷衍還來不及,往上報,萬歲爺知道了,那真是不要腦袋了?!?/br> 榮壽恨得牙根兒癢癢,心里吊著又不敢跟上去,幾個人在出檐下鵠立著,就剩下大眼瞪小眼了。 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