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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下腳料,有什么可說的?忍著吧!妞子看她抱緊了包袱,悶著頭往乾清門那兒去了。 時候趕巧,正逢軍機處章京們下值出宮。她在八字影壁前站著,人家雖是不經意的一瞥,還是叫她渾身不自在。臉上熱烘烘的,丟人透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她挨著墻上花盒子,拿腳尖蹭蹭地,心里說不出的凄惶。這霉運什么時候才能到頭?以前沒覺得日子難熬,到了臨了不如才進宮那會兒。她這幾年做姑姑,體面還是有些的,現在罰提鈴,面子里子都沒了。 自怨自艾一陣,鈴鐺掏出來,垮著兩肩往天街東頭走。昨晚一夜沒睡,今天不爭氣,好不容易病了,誰知道這么快病氣就散了,弄得不上值又不行。到底還是很虛,走路腳底下打飄。才站定了,拔長了耳朵聽梆子聲,那頭皇帝從乾清門上出來了。高高的個兒明黃袍子,即便離得遠,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派頭,一露面就震懾人心。 他看見她了,腳下頓了頓,沉著嗓子說,“你過來?!?/br> 素以本來打算跪下磕磕頭,送走了算完的,可是人家不,人家叫她過去。今天陰了一整天,昏昏的天幕倒扣著,連著那紅墻明黃瓦,還有鎏金獅子鎏金缸,樣樣都黯淡無光。她心里打突,嘴里應個嗻,硬起頭皮垂首上前蹲福。自己料著大概不妙,昨天說好了要隨駕往暢春園的,今早立馬托病賴了。索性一直病著倒好,偏偏這會兒又熨貼了,叫人怎么不起疑呢! 真是窩囊人窩囊一輩子,干點壞事使點小計謀,成一半壞一半,還不如老老實實跟到園子里去。她是死心了,愛怎么就怎么吧!問問她自己的意思,手腳乏力,恨不得就地躺倒下來。 皇帝打量她,木訥訥一張小臉,嘴唇上血色也發淡。大雙眼皮,眼下有青影,的確像個病西施模樣。他轉轉手上扳指,“聽說病了?” 她畢恭畢敬的答,“回萬歲爺話,吃了一劑藥,發了點汗,眼下好了七八成了?!?/br> 皇帝面上無波,“好得倒挺快,朕只當你要病上三五天的呢!” 她想了想道,“奴才天生身底子好,平常有點傷風咳嗽,睡一覺,第二天就差不多了。這趟是惦記著領罰,還有昨兒說給萬歲爺做豆汁兒的,活兒沒干完心里不踏實?!?/br> 皇帝聽了慢慢點頭,“難為你,還算有心?!鞭D身要走了,忽然又回過頭來,往她腳上看,一雙銀白軟緞方口鞋,當即眉毛一挑,“朕知道尚儀局調理宮女走路姿勢是看家本事,管帶穿著花盆底健步如飛朕也見過。榮壽,賞她一雙花盆底?!?/br> 榮大總管嘴角只差沒裂到耳朵根,高聲的應個嗻。正了正臉色對素以道,“姑娘還不謝恩?” 真是天大的賞賚呀!素以笑得比哭還難看,“奴才謝萬歲爺恩典?!?/br> 皇帝眼波一轉,沒說話,徑直往養心殿方向去了。 素以站起來有點呆呆的,誰說為君者大度謙和?皇帝這么睚眥必報,叫她穿花盆底提鈴,來來回回的走上一夜,明兒腳都不知道是誰的了。旗下女子家常沒人這么和自己過不去,只有逢年過節或有大事時才用得上。這鞋其實就是個排場,至于穿上究竟什么況味,誰穿誰知道。 榮大總管辦事效率很高,沒過一會兒就差人送來一雙。荔色緞繡竹蝶紋,極厚的木底包白緞,足有三四寸高。她托在手里發怔,榮壽這個缺德帶冒煙的,存了心的算計她?;ㄅ璧滓卜謳椎葞讟?,像這種尺寸,已經往高里算了??墒菦]轍,既然送來了就得穿。她咬咬牙替換上,低頭看看挺感慨。上回踩花盆底還是進宮參選的時候呢,如今一眨眼七年過去了,自己都已經二十了。 皇帝那頭進了點酒膳,聽皇父的勸告,再加上昨夜沒合眼,今晚上就不打算批折子了。沐浴洗漱后祭神參拜是老例兒,都料理完了早早的上床,倚著金龍引枕看棋譜。 一更的時候聽見那個宮女的動靜,嗓音遠遠從乾清宮廣場那頭傳過來,進了內右門夾道果然噤了口,只剩下清脆的一串鈴聲。沒有她隔墻忽高忽低的唱太平,果然耳根子清靜了不少。他白天聽大臣們各抒己見,晚上回到寢宮還要被她聒噪,委實是不得安生?,F在這樣倒很好,懲處不耽誤,也打攪不了他讀書。 提鈴一炷香,她自己掐著點兒,看時候差不多就停下來。萬籟俱寂里聽不見鈴聲,反而像少了什么似的?;实凼掷锱踔鴷?,視線卻落在門前的刻絲彈墨幔子上。心不在焉的翻頁,不知怎么一下子到了最后,竟然已經翻無可翻了。 他把書擱在了里床的什錦槅子上,邊上侍立的榮壽見他有安置的意思,便上前來摘帳鉤,放下半邊滿地金九龍帳子,一面小心問,“主子今兒晚上不必用安神湯了吧!傅太醫說了,主子能自己睡下,最好是不要再依賴藥。是藥三分毒,用久了對圣躬沒有益處?!?/br> 皇帝唔了聲,稍一頓問他,“今兒恩佑進宮來了?” 榮壽道是,“您那時候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后說話呢,小公爺問了萬歲爺去向,知道碰不上就直奔長春宮去了?!?/br> 皇帝略沉吟,“皇后招了那丫頭?” 那丫頭說的就是素以,榮壽暗里琢磨,怎么關心上了?剛才還憋著勁兒的難為人家呢!橫豎皇帝心思深,誰也琢磨不透,便躬身道,“回主子話,是。叫進去說了小半個時辰,大概就是公爺府辦喪事那些講頭吧!后來小公爺和素以一塊兒出來,一頭走一頭那個笑喲……再后來分了道兒,素以就到乾清門前來了?!?/br> 皇帝不說話了,榮壽料著是要歇了,恭恭敬敬請個跪安道,“主子安寢,奴才告退了?!?/br> 燕禧堂里熄了燈,天又不好,一屋子黑洞洞的,只有檐下的守夜西瓜燈隱隱泛著亮?;实塾X得眼皮子沉重,可是腦子卻異常清醒,外面的一點響動都聽得極清楚。 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瓦楞上一陣細密的沙沙聲,他側耳細聽,是下雨了么?撐起身子來張望,飛進廊子的水珠濺濕了窗戶紙,就著風燈,留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長街上又傳來更鼓,鈴聲適時響起來,丁丁當當,脆而悠遠。 ☆、第26章 霏微的雨飄飄灑灑,雨勢雖不大,依舊淋濕了頭發,淋得人睜不開眼睛。提鈴不能打傘不能穿油稠衣,遇上老天爺找樂子,只有任他作踐的份。素以搖著鈴鐺,抬手抹了把臉。乾清宮前的青磚用最好的工藝打磨,被雨一洗刷變得出奇的滑。穿布底濕得雖然快,貴在腳下穩當?,F在她踩個花盆底像踩高蹺似的,要走得直走得漂亮,還得防著疏忽之下摔個仰八叉,那真是費力又費神的買賣。 她仰臉看看,無奈的對天喃喃,“您這是要亡我呀!咱們商量一下,要不撐過這兩天再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