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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垂下眼瞼道:“大概聽到風聲,逃往鄰省了?!?/br>“逃逃逃,他又不是屬兔子的,能逃這么快?你就不會盯緊點?”“屬下失職,請總座責罰?!?/br>虞司令對這個三棍子打不出個響屁來的游挺沒轍了,總不能真為了這么點小事責罰他,只好緩和了語氣說:“我估計他剛走不久,逃不遠,尋著蹤跡一定能追上,現在就出發?!?/br>游師長略一猶豫,覺得虞司令在這點上很有些偏執傾向。王胡子帶著獨立團叛離固然可惱,但虞司令對他的追殺也未免過于執著——執著到簡直可以稱之為熱衷,整整一年沒有消停過,完全超出正常反應的范疇。他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虞司令像是走火入魔了。這其中似乎另有隱情,但他并未去仔細探究,一來怕犯了司令的忌諱,二來也不是這種性格,只沉默地聽,安靜地看,在心里拼湊著一塊塊碎片,等待真相顯形的那天。眼下他見虞司令執意要追,不得不做出讓步:“再往北就是湯勵閔的底盤了,此人聲名狼藉,近來又與日本人走得頗近,總座孤軍深入恐怕不妥,還是讓我帶兵去追吧?!?/br>虞司令考慮了一下,覺得有道理,為了抓個叛徒,勞師動眾到別人地盤上就已經夠沒面子了,倘若自己再出點什么閃失,豈不是要淪為笑柄?再說,游挺的能力他還是信得過的。便點頭說:“也好,我在澄陽縣城等你的捷報?!?/br>于是,游師長領兩萬多人馬繼續追擊,虞司令則帶了一個師回澄陽。沿著條七彎八繞、凹凸不平的黃土溝走了個把小時,兩邊盡是光禿禿的土丘山岡,放眼望去一片荒涼,貧瘠得就像口被掏干的枯井,再怎么轉轱轆也打不出水。虞司令有如鐵鍋里的栗子,在吉普車內上下翻炒,用手絹捂著嘴防止自己吐出來,由于顛簸得過于厲害,只好倚在李副官身上。李副官叫李魏,生得粗壯結實,一點就炸的爆竹脾氣,當年敢指著余、范二師長的鼻尖cao爹罵娘,是個桀驁不遜的愣頭青,偏偏在虞司令手里野生變家養,一點火氣也不敢亂發。這會兒見虞司令晃蕩得厲害,后背直往他胸膛上磕,干脆攬著腰摟在懷里,當他的緩沖墊。虞司令剛覺著舒服了點,車門就被人敲得啪啪響。他吩咐司機停車,指使副官搖下車窗,有氣無力地問:“什么事?”原先的騎兵團團長周存,如今已升任為新二師師長,在馬背上俯身說:“總座,偵察兵發現北面有大部隊正朝這條山坳過來?!?/br>“是哪路人馬?”“太遠了,看不清楚?!?/br>虞司令琢磨起來,游師長剛走小半天,不可能這么快回頭,這種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還能有什么部隊?過了這條山溝就是澄陽縣了,難道湯勵閔想撈過界,把鼻子伸進他的地盤來?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甩車門說:“走,上高處看看?!?/br>周師長與李副官連拉帶攙地將他弄到土崗子頂上。虞司令摸出德制望遠鏡,見遠處煙塵彌漫,果然是有部隊在行進,依稀辨認出對方穿黃色軍服,幾乎與四周土黃色背景融為一體,由于地勢蜿蜒,前后拉得很長,活像條S形的大肥蚯蚓。虞司令沒看出對方的來頭,放下望遠鏡說:“大約有三四千人,我猜八成是湯勵閔想打澄陽的主意?!?/br>李副官罵道:“這老不死端著自己的碗,還想到咱們鍋里搶食吃,哪有這么便宜的事?狗娘養的,揍他!”周師長也摩拳擦掌:“總座,咱不能叫人欺負到家門口來,我看就在這兒打場伏擊戰?”虞司令習慣性地又開始盤算勝率:論兵力,自己是對方的兩倍多;論火力配備,雙方半斤八兩;地形有利于伏擊,就是時間緊了點。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十拿九穩的,于是點頭拍板:“打!”半個多小時后,救國軍的一個師潛伏進山丘土岡里,虞司令被警衛團保護在隱蔽的高處,手持望遠鏡靜靜等待,準備見到兔子再撒鷹。開路的軍用卡車在漫天塵土飛揚中進入虞司令的視野。車頭上插兩面旗幟,白底紅圓,狗皮膏藥似的醒目,虞司令一下子愣住了。“cao,日本兵?”李副官吃驚地壓低嗓子。周師長也有些愕然,“……總座,這還打不打?”虞司令一雙郁秀的眉毛慢慢擰起來,沒有立刻回答。他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打,還是不打?他從未跟日本兵干過仗,但也知道日軍的火力配備與本國軍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上的。中央軍的正規野戰部隊對上日軍二流輜重部隊,在彈藥充足、地形極為有利的情況下,也只堪堪打個平手,自己這場伏擊戰要真打下去,究竟有幾分勝算?虞司令左右為難。情感上,他是很想把這班跑到自家門口撒野的小日本狠揍一通,理智上,他又擔心為一時的沖動付出慘重代價,因而遲遲下不了決定。時間分秒流逝,日軍部隊已過去一半,虞司令抿著在朔風中消褪了血色的嘴唇,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石雕般沉吟著。周師長遲疑地問了句:“總座?”虞司令轉頭,漆黑的瞳仁里恍惚印出他的影子,自言自語似的咕噥:“彈藥帶少了……重機槍才八挺……手雷也不夠……”周師長見他面青唇白,也不知是凍的還是難為的,有些不忍心:“要不就別打了,確實是賠本買賣?!?/br>李副官也說:“今天就便宜這群小鬼子,等回去備足兵力彈藥,再跟他們大干一場!”虞司令沉默著,忽然抬起右手。周師長以為他要下令取消伏擊,不料卻是從旁邊的警衛兵手里奪過一支步槍,數秒瞄準后,裹在白手套里的手指斷然扣動扳機。一聲槍響,一名身著黃呢軍服、佩帶中尉軍銜的日本軍官倒頭從卡車上栽下來。像在寂靜中驟然撕開一道驚人的裂口,無數手雷從這裂口里落雨般飛出,掀起震耳欲聾的爆炸,戰役終于還是打響了!虞司令開了第一槍后,丟開武器,朝后靠在山石上,脫力似的閉上眼,神色卻變得平靜而坦然,在沖鋒陷陣的喧囂中,輕聲罵了句:“放小日本大搖大擺地過去,老子還是看不過眼……今天這虧吃大了,他媽的?!?/br>戰斗業已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打得異??崃?。虞司令的伏擊戰術基本上是正確的,山崗子就在道路兩邊,近距離正好發揮出手雷的威力,在爆炸的同時打一排槍,然后邊投彈邊沖鋒,并輔之以至高點的機槍火力進行掩護,給敵人最大程度的火力殺傷,最后進行白刃戰。要說吃虧,就虧在裝備與彈藥上了。且這個四千人的日軍聯隊,是訓練有素的關東軍,剛調進關內不久,戰斗力相當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