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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常都是如此,不必擔憂。不過……”孟良清遙遙望著窗欞,檐廊底下兩只白羽鸚鵡對嘴銜喂,“我這樣身子,何必害了官家的小姐。要是與我心意相通的,倒也罷了,既是素未謀過面,又特叫來與我相見,來日我去了,豈非是害了她一世?!?/br> 阮氏疾言厲色道:“胡說,怎一早就說這些不吉言語,哪個太醫又在你跟前胡亂嚼舌了,上回醫正過來,我還問過一回,說平日多留心著些,按時用藥,少耗心力,俱是無妨的?!?/br> 孟良清搖了搖頭,“兒的身子,自心頭有數。兒子在這世上走一遭,有幸投到爹娘膝下,終究福薄,生來就帶不足。憑姑娘家是什么家世,都是兒配不上她的,凡嫁人無不為一世安穩和樂的。況乎兒真心喜歡沈家的女兒,本就委屈了她,遑論納為妾室,豈非委屈到底了?!?/br> 阮氏聽聞這話,眼角直是發紅,忙以手帕沾了沾眼角。 “如今大小定俱已定了下來,今日本就要回過母親,母親也見過她的,若覺得還有再相看的必要,便要請母親再走一趟?!?/br> 阮氏嘴唇動了動,尚未說話,孟良清續道:“上次見她,恰逢她出完了痘,母親還為此賞了陳太醫。先時瞧母親對她也沒有不喜歡的,兒才放心稟了父親,父親也覺可以,才使的人去?!?/br> “那也不應急于一時……”阮氏話音未落,孟良清忽又咳嗽起來,竟似要將心肺俱咳出來,直咳得發嘔,將太醫院煉的潤喉的膏子取來化開些,即令吃了,才緩過來些。 咳嗽稍住了,孟良清苦笑道:“娘看兒這身子,不知道那天就要鉆棺槨里睡著的,還嫌急了么?兒只覺還不夠急,不夠早能將沈姑娘娶回來,日日對著,好生疼愛,也免得來日做了鬼,還管不住自己腳,要去叨擾,這一件事若果不得如意,恐怕來日口眼也難閉上?!?/br> 阮氏本自有愧,聽得孟良清說這些,一時間氣苦,只得先應下來,總歸娶妻亦不是朝夕之事,中間自有計較,她也不甚擔心。叫人去請醫正來,便由韶秀扶著,回轉去換沾濕了的衣裳。 韶秀便道:“奶奶也莫要太傷心了?!?/br> 阮氏嘆了口氣,隨手當啷一聲將個羊脂玉葫蘆的戒指丟在妝奩前,眼圈仍自紅著,口頭發苦,叫拿幾塊核桃酥來嚼,吃得半塊,方道:“我們這樣的人,豈有半點由得自己的,清兒說得亦沒錯,但阮嚴兩家盤根錯節,一為舊太傅,一為當今首輔,當年的事,是我對不住他,但凡有半點辦法,我也不至于……損了他,同損了我自身也沒甚不同?!?/br> 韶秀忙捧來茶,阮氏吃了,盯著鏡中人怔怔發呆。 韶秀在旁提醒著:“那與嚴家說好的結親之事,未必就作罷了?” 阮氏冷笑一聲,“這沈家的女兒高攀忒也過了,憑什么樣的狐媚子,勾了清兒的魂去,我當然要親自去看過,你把上賜的那支八寶簇珠白玉釵,揀出備著。不日便要去瞧這新娘,只管賞她好的,再從百寶庫里揀些少見精巧的頭面之用備個兩副,我帶著去?!?/br> 韶秀急道:“夫人這是允了這門親了?” 阮氏剜她一眼,“旁的人不懂,你未必都不懂了,日子過得太清靜,你這腦子竟越發長了回去!” 韶秀忙認錯,又緊著問阮氏如何打算。 “你使兩個人,去查沈家的底細,我自有較量,不過面子上,不能叫人看出我不樂意不喜歡來,要讓老爺少爺都覺得我很樂意很喜歡這個媳婦。六月二十及至到了南林行宮,我自然有安排就是,嚴相夫人那個外甥女,本來不在此次隨行之中,你拿了我的帖子,叫她家中準備著,屆時便當做侯府親眷一并帶了去讓林貴妃瞧瞧,貴妃那里自會尋法子讓少爺見她,就不用我費心到底?!?/br> 韶秀這才喜上眉梢,下去辦了,阮氏給家中書信一封,叫韶秀使個小廝帶去,便將平日里總帶信去的那小廝叫了來,打發銀錢,叮囑一番打發了去。 孟良清吃過早飯便覺有些燒心,不知是否積了食,兼之心內煩悶,太醫來了重開過藥方,親自看著煎了與他吃,本來就要睡下。恰逢幾個丫鬟各自不在,彎月與簟竹去取扇子了,桂巧下去找孟良清屋里更換的被褥,說他娘才叫裁了新的,得去那邊拿,沃玉剛將熏籠抱出去,要叫個調香師看著孟良清如今吃的方子換他屋里用的香灰。 只得年英一個,自外匆匆而來,附在他耳邊說得幾句,將一封信呈上來,才退了開去。 孟良清進了屋才展信看過,沒說什么,將原燙好的火漆細細剔了去,重新封上。此事他做來嫻熟,顯是已不止做這一回。年英再入內來,孟良清便叫她仍拿過去給那小廝。 年英應了,開箱戥出五錢的銀子照例與那小廝帶去。及至年英轉回,孟良清尚未睡下,抱著個手爐坐在床上。 年英走去摸了摸手爐,便道:“這都不暖了,奴婢拿去給少爺添了火來?!碧崞饋砜催^一回,奇道:“這個樣子的奴婢記得還有個,從前都是換著用的,一個涼了便使另一個。彎月、簟竹兩個會揀懶,待她們回來了,我要罵她一頓,叫她找東西出來,爺可千萬別攔著?!?/br> 孟良清素愛這個獸頭卍字的樣式,喜其莊重,看著正氣,便湊了一對時時用著。 “另一個給了人了,jiejie別來賴我要?!毕嚷牭钠渎?,就知道是彎月。果她與簟竹捧了十八個狹長匣子進來,其間有各式各樣的花紋,都有個小銅扣,封著的是夏用的扇子。 “又用不著,何必去討人嫌,散了給小姐們豈不好?”年英走去拆開個匣子看了,是一柄紫玉描金的骨扇,繪的還是歲寒三友的老景,遂丟了回去,隨口道:“這個咱們屋里也有十三四把了,怎的又送了來,這樣俗?!?/br> “看把你能的,你就知道俗不俗的了?!濒≈癯谅曈柕?,年英撇了嘴不與她說話,走去給手爐添炭。 彎月看她出去,笑道:“就是jiejie才鎮得住這一屋子里的人,我要說一句半句的,她不撲來撕我的嘴才算完?!?/br> 簟竹未理她,叫她把扇子都收了,傍著孟良清跟前床邊坐了,細問他可有哪里不舒服。見他搖了搖頭,神情似有些怔忪,知他有些疲憊,但才起來,也不好就睡,便道:“這些扇子年年都這樣多,不過有一把上雕張果老騎驢飲酒的木扇,雕工其次,是黃楊木做的,驅避蚊蟲最是好的,這入了暑熱,夢溪縣潮濕得很,叫人給沈姑娘送了去,爺要有什么話說,也一并帶了去,豈不好?” 孟良清便叫找了來,彎月捧上,孟良清看了一回,確是黃楊木的,叫連匣子一并包了。 “話就不必說了?!彼肓艘换?,又覺單送扇子不妥,扇與散豈非一個音了,怕沈寒香要會錯意,又叫將早些時上賜的一把黃楊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