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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詫異道:“什么?” 蘇夜道:“你可以去江南。在長江以南,你能過上你夢寐以求的閑散生活。無人敢為難你,正如無人敢為難我。你不隱居,也是隱居,不消失,也是消失。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我在皇帝面前替你說說好話,撤回海捕文書,你便可理直氣壯地回京?!?/br> 她說話之時,用的自然也是方恨少的嗓音腔調。但那種溫柔中兼具沉靜,飄渺中兼具寧定的動人味道,殺了方恨少也學不像。 她的承諾信心十足,真實無欺,也因而珍貴到了極點,是多少金銀都換不到的人情。這番言詞一說出口,如同一只透明的手,為王小石撥開遮住眼睛的葉子。撥開過后,他才發現:原來,的確可以這樣做。 說到底,他潛意識里仍未想過依靠五湖龍王,仍有揮之不去的警惕心。這時候蘇夜一言驚醒夢中人,他愣了又愣,半晌方道:“那么,多謝你?!?/br> 蘇夜淡淡道:“若你能得手,我該謝你才對??傊形鹦募?,人家叫你干啥,你就乖乖從命吧。唉,他們的圖謀定然很大,絕不至于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就算你當真投靠太師,又能發揮多大作用?我不欺負你,與你決戰時,先讓你一百招好嗎?” 這一刻,王小石忽然有點佩服蘇夢枕。他沒有同門的兄弟姊妹,他與他名義上的師兄許□□素未謀面,所以當他目睹蘇夜和蘇夢枕的關系時,心中冒出一絲羨慕之情。但事到如今,他已很熟悉蘇夜,反而不再羨慕了。他甚至會想,像蘇夜這么一個超凡脫俗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欠揍的? 他咳嗽一聲,摸了一下鼻子,板起臉說:“我覺得很好,但是我要走了?!?/br> 蘇夜豈不知他的心思,哈哈一笑,也不多說,微笑道:“你請便?!?/br> 王小石既已離開,她就失去了逗留不歸的理由。兩人一前一后,離開這條幽深曲折的破舊小巷。王小石回去,把會面情況通知“情況不妙”的蘇夢枕。她回去,雖無需向任何人匯報任何消息,卻得悉方應看剛到不久,正在水云齋等她。 顯而易見,他料定她會在這段時間里出宮,才不做先行通知,突然登門找她。她微覺詫異,又覺得有趣,心想果真事有湊巧,剛剛提起方應看的名字,他的人就主動湊到了她面前。 她并未讓他多等,徑直去了水云齋。落座后,她先微笑一下,寒暄幾句,倏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問道:“聽說雷姑娘和你見過一面。你可有消息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掉落一個鼠腿…… ☆、第539章 蘇夜笑的時候, 當然很美。樂—文方應看笑的時候, 也絕不難看。 他們笑容都很真誠動人, 都像是發自內心,表示自己好喜歡見到對方。但蘇夜一問這句話,方應看唇邊的笑意陡然凝結, 眼睛也微微發亮, 如同一個被人撥動了開關的機器人, 猝不及防地轉換到另一模式。 他總是掩藏真實感情, 喜歡用天真到近乎稚嫩的外表迷惑別人,盡管他城府之深,尤勝垂垂老矣的米公公。因此, 他真正吃驚的次數屈指可數。最近幾年中,這些驚訝大部分和五湖龍王有關, 包括眼下這一次。 蘇夜離開前,曾經寄了一封信給雷損,言明他現任的二堂主雷媚,正是金風細雨樓的郭東神,蘇夢枕收買的臥底之一。雷損當然拆開并仔細讀了這封信,當然知道信中所言均為事實,當然驚怒交加。事已至此,他已沒興趣嘗試貓捉耗子的把戲,僅是自認倒霉而已,打算直接除去雷媚,從此一了百了。 這場風波十分險惡,險些讓雷媚陷入絕境,迫使她公然投奔風雨樓,尋求蘇夢枕的庇護,也令方應看頗為頭疼。若非她早有心理準備,懷疑五湖龍王會打這一場小報告,已然葬身不動飛瀑。但他至今仍認為,他和雷媚的關系是隱藏極深的秘密。蘇夜做事不擇手段,不留情面,進一步證實了她無情無義,有繼續侵吞兩大勢力的野心。 雷媚倒霉,反倒增強了他的偏見。他在蘇夜面前,依然是一副不熟悉雷媚,和雷媚從無私交的模樣。他決定就這么裝下去,裝到底,卻不想兩人一見面,蘇夜居然開門見山,痛痛快快地問及雷純。 對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來說,雷媚是一回事,雷純則是另外一回事。 他這一生當中,只真心愛過兩個女子,一個是他的義母桑小娥,一個是一位名叫田純的姑娘。當年桑小娥是武林中出名的美人,年歲漸長之后,美麗未有半分減損,還增添了幾分醇酒般的誘人韻味。方應看一直喜歡她,卻囿于身份地位,不能將這份感情訴諸于口。 以他的孤高俊美,年少才高,身邊絕不會缺少傾心于他的俠女閨秀。但他從不動心,直到他遇見了田純。那時他霍然發現,世上竟會有這等比霜更艷,比雪更清的女子。她的風采猶如霜意里的暗香,是一種掩飾不住的絕代風流。而且,她容貌有點像桑小娥,頭腦更是聰明過人,全然不輸給他方應看。 這等女子自然是萬中無一,舉世罕見。于是毋庸置疑地,他愛上了她,并一廂情愿地認為,她會回報他這份厚愛。但他滿腔柔情,向她傾吐心事時,卻被溫柔地婉拒了。她盡量避免傷害他,他卻很受傷很受傷。從那以后,他心里總有一道傷口,很深很深的傷口,一想起來,就讓他痛苦發狂。 這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不過,就算過去幾十年,幾百年,他也不會忘記。他本以為,自己能暫時把她放到一邊,專心料理有橋集團的事,卻不想和雷純的匆匆一面,瞬間就改變了他的想法。 誰能想到,雷純就是田純,是那個他深深愛過,又無視他尊貴背景、出眾外貌,溫言軟語拒絕了他的女子。那一刻,他的感觸復雜至極,驚中有喜,喜中有愧,愧中有怒。然后,他心思便活泛了,活動了,像一桿活蹦亂跳的秤,一會兒稱稱蘇夜,一會兒稱稱雷純。 蘇夜再聰明,也無法憑空猜出這么一個秘密。她當面詢問方應看,只是出于其他原因,并非要揭破他愛戀雷純一事,可聽在方應看耳朵里,難免意味深長,帶來的滋味也是與眾不同,所以他當場愣了一愣,眼光連續閃動,掂量她這句話有多少分量。 說到底,他這番心思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如果他是現代人,說不定會列個打分用的表格,把這兩位女子的優缺點一一列出,并且在旁標明分數。比如說雷純不懂武功,容易控制,立馬加上一百分。蘇夜狠心追砍撫養她的師兄,趕緊倒扣一百分之類。等他比完了,才好確定應該如何對待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