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70
是盡善盡美,但能施行多年總有它的道理,不宜輕易更改,即便是要更改也要循序漸進,十分謹慎,方可更改一二。而今悉行改作新法,有如寒暑兩極陡然更替,讓人如何適應得了?我聽說新法中的青苗法和免役法最令百姓感覺痛苦,在天災肆虐之機貧民受害更甚,諸路提舉的官吏竟借新法多方聚斂,惟利是圖,惟錢是求,毫不顧民間的疾苦,這如何使得!現今久旱不雨,天意示警一說寧可信其有,不如把青苗法、免役法等影響人民生計的新法一并廢了罷?!?/br> 頊搖頭道:“皇祖母,兒臣行新法的目的就在于強國富民。青苗法、免役法旨在為民謀利,而不是令民受苦。這幾年新法已初見成效,目前只是偶遇天災導致貧民受困,實際與新法的施行并無關系,新法是不可廢除的?!?/br> 太皇太后嘆道:“你像是完全被王安石馴服了一般,他說什么你就聽什么。當然,安石的才學是非常好的,連我也十分欣賞,然而他行這新法竟像是與富戶有仇一樣,幾乎所有法令都令富戶損利傷財,但又并非劫富濟貧,真正赤貧之人也難從中得到多少好處,本來略有田地者借了青苗錢,一遇天災那利錢便成了重負,導致家破人散?,F今對他怨之者甚眾,你若欲保全他,不若暫時把他外放到別處去罷?!?/br> “不行!”頊立即反對:“王安石正是能替國家做實事的好臣子,放眼朝內,還有誰能有他這樣的才華、膽識和魄力來治理天下?眾人之所以埋怨他,其實是因為嫉妒他獨有建樹!他若外放,朕再上哪里去找這么有能力的宰相來輔佐朕?” 他語氣強硬,振臂揮手神情激動,又是一幅桀驁不馴的模樣。太皇太后心中氣急,卻又一時說不話,只以手撫胸,止不住咳嗽起來。 高太后忙過去連聲安慰太皇太后,再轉首蹙眉微斥頊道:“還不向你皇祖母道歉?!?/br> 頊鎖眉側身,竟不理不睬。他見顥呈給太皇太后看已是十分不悅,再見太皇太后也幫著他說話,意思暗指自己施政錯誤才導致流民凄苦,自己那點倔脾氣不免也上來了,本來自己對祖母一向孝順,但此刻卻是絕對不想道歉示弱。 “太皇太后慈訓,確是至言,陛下不可不思!”一個聲音自頊面前響起。 抬目一看,顥,他的二弟,此刻正在他面前一鞠過膝,隨后凝視著他的目光隱含誠摯的希望,卻無一般臣子常有的卑恭乞求之色。 頊不答,只朝太皇太后看去,對她說:“皇祖母明鑒,這幾年變法確有成效,青苗法限制了兼并之家的高利盤剝;募役法已使輪流充役的農人返回田垅;六年來興修水利三萬多處,可灌溉民田達一千萬畝;方田清丈田地一百萬頃,抑制了豪門的兼并,增加了朝廷的實際稅收;通過均輸法的實施朝廷打破了富商大賈囤積居奇的局面,執掌了貨物的主要流通,保障了京城之所需……這些難道不足以證明變法之利、變法之效嗎?您為何還要堅持罷免王安石、廢除新法呢?” “陛下可否聽臣一言?” 又是顥。頊斜目視他良久,終于微微頷首。 于是顥稟奏道:“王安石變法之本意確實是好的,但立法設想有不切實際之處,在實際實施過程中出現了很大問題,導致民間怨聲載道。京東提舉王廣淵散放青苗錢,分民戶作五等,上等戶強迫貸錢十五千,下等戶強迫貸錢一千,純用高壓手段執行。有些地方官吏任意提高利息,抑配給百姓的青苗錢,利息可高達百之四十至六十,有的地方甚至高達百之一百,如此高貸豈非甚于豪門貸款?此法原意本為益民,現在實屬害民。再說免役法,未實行以前免役不用出錢的官戶、女戶、僧道、未成了戶、坊郭戶,如今依法也須每年出兩次錢,若是家境貧寒一些的,便實在難以承受。市易司經營品類擴展太多,連油鹽醬醋、冰塊果子等細碎之物也收歸官營,導致小商小販無業可營、無利可圖。提舉市易司呂嘉問請收免行錢,令京師百貨行各納歲賦,取稅繁多,連負水、拾發、擔粥、提茶等卑賤行業,皆以三分征稅,故造成市井蕭條,怨聲四起。新法之弊可見一斑。更有一批小人為求捷徑晉升,便每每阿諛奉承王相公,在他面前一味吹噓新法效果如何好而不道實際的弊端,王相公人雖正直,但也難免受人欺瞞,以為新法已臻完美而堅持施行,并把此等小人晉升留用,以至新黨中魚龍混雜、佞人橫行。那原秀州判官李定便是如此升官入京就職的。如今困境并非偶然,實乃六年新法積弊偕現時天災而劇發,以至形成黎庶流離失所之狀。請皇上三思,務必考慮太皇太后之建議?!贝朔瑒裰G顥是有備而來,花了兩天時間親自詢問探察民情民生,并與不少官吏交流了對新法的意見,故此現在侃侃而談,所言及的確是變法最大的問題弊病。 頊默然。這些事他以前也略有所聞,但此刻被弟弟一一列舉而出,顯得尤為嚴重,他一時倒難以完全駁斥了。半晌之后他終于想到一個有力的數據可用來反擊:“變法之后財政稅收凈增了不少,去年已達四千三百萬緡,較嘉祐年間三千六百萬絡增加了七百萬緡??梢娮兎ù_實能達到富國之目的?!?/br> “但是臣聽說,”顥頓了頓,顯得有些遲疑,但最后還是說了出來:“市易務最近查對近年收入帳目,發現所收稅銀九十六萬余結下落不明。據三司稟報,熙寧六年財用收支,尚不及治平二年收支……” “你說什么?誰告訴你的?”頊這一驚非同小可:熙寧六年財用收支,尚不及治平二年收支?! 顥把此話又重復了一遍,然后補充道:“陛下若是不信可傳三司使曾布前來詳細查問?!?/br> 頊木然呆坐在椅中,久久難發一言。當游離在梁上的目光重又落到顥身上時,他忽然勃然大怒,指著顥高聲斥道:“你是說我把這大宋天下敗壞了么?好,我無能昏庸,你聰穎賢明,這皇帝我就讓給你自己去做吧!” 一語既出滿座皆驚。太皇太后淚流滿面,然而臉上神色仍凝重而不失威嚴,重重拍案喝道:“官家!你這是什么話!” 高太后走至怔怔站立在頊面前的顥身邊,拉著他掩淚道:“顥兒,還不快向你皇兄跪下請罪!” 顥郁然長嘆,跪下,眼圈微紅,對頊說:“國事不妨共議,顥并無異心,何至猜嫌若此?” 頊猛地把身旁幾上的杯盞拂落在地,一片脆碎響聲在被驚駭得鴉雀無聲的宮殿里顯得愈發驚心動魄。然后他起身,一揮衣袖揚長而去。 回到福寧殿,頊左思右想仍是憤懣難平,遂傳令急召翰林學士承旨韓維進宮。片刻后韓維氣喘吁吁地疾步跑來,跪拜問道:“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