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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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駝。有個戴著面紗的女人擦起一堆篝火。 我想過殺她,卻沒有出刀。 因為我離不開你的擁抱。 我是虞嬖。我是一個盜賊。很多人說我是輕功天下。 因此身似浮云,心如飛絮。 永照十七年。 十月十三日,戌時三刻。 西風無云,月將滿。 我靠在林秀樹的臂彎,靜默矜持,氣若游絲。 *********************************** #。林秀樹 月色越濃,篝火就越黯淡。而她的身體,竟開始一點一點冷卻。 沙漠的部族,總有一個傳說。說是一個人將死的時候,死神的使者會為你升 一堆火,映照最后的壽元。 好幾次,我想去添柴。虞嬖卻不讓我放開。 寒氣愈來愈盛,原來沙漠真的好似一座深湖。 月色照在一雙修羅刀的漂亮,再眩目,亦是冷清。 我突然想起夜飛蝠,想起梁庭安,想起那些被屠殺的托托爾人;還有枉死的 水伯。這一路的旅程,附加太多的殺戮。 當你以為麻木的時候,即到告別的關頭。笛聲響起的時分,湖水也就蕩漾。 雪后開花的異象,是否近了樓蘭。 守著她,惟恐作成某夜的曇花。 「秀……」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 「我終于明白……你為什么要去樓蘭?!?/br> 轉過她的纖弱身形,只一下捧進懷抱。在她蒼白的面色,透出淡藍。 她仰面尋覓,以為我的目光是她的月光。 想吻她,卻僵持對峙。只在轉瞬之間冥思暗涌。 有的時候一個人太執迷,往往落到悲壯。譬如夜飛蝠的宿命。 那群托托爾人,任憑消極的姿態等待命運光臨。而這亦是可卑。 只在這刻的曖昧,往前一寸是風眼,退卻一分賞月圓。 只怕今宵如水的月光,變作明日慘白的流沙。 我一直將她抱緊。不肯松開,也不曾貼近。 血氣腥sao,跌宕檀香。寂寥沙丘,艷靡火色。 一雙修羅刀的靜峙,絕世孤高。 近處仙人掌花,深白。 *********************************** #。9璃sao 我的名字叫璃sao,很多年前,我在朝廷當差。 那個時候,我們一共七個人。 豳風、商女、蒹葭、履豸、秦繭、我,還有我的丈夫,九戈。 永照十七年,我們在追擊一個叫虞嬖的盜賊。傳說她輕功很高,一雙修羅刀 也是如風。 其實在朝廷呆過的人都知道,一個人輕功再高,出刀再快,偷竊再多珍寶; 只要她不進皇宮行刺;不鼓動土匪造反,總不至驚動大內。 記得那一次,是尚書郎傳的是圣旨。 說是虞嬖的身上,暗藏一張地圖。倘若得到這式圖藏,王師便可以破樓蘭。 路途中,我曾問過九戈,「樓蘭究竟是什么地方?天子為何這般上心?!?/br> 他說他不知道。只聽說去了的人,都不愿再回。 「天子坐享國家,手yin天下。他其實什么都有,惟獨缺一個靜處,可有安息?!?/br> 后來我才知道,十六年三月,天子親征西突厥。谷雨大捷,七月乃歸。 歸途中,天子遇見一個占卦的女人。 那日降雨,身在十六匹馬拉著的軒轅行宮,透過窗去,根本分不清雨水和珠 簾。她在宮內只待過一刻,說下一句隱語:九五中屹,九九乃希;亢龍強極,悔 亦有期。 言畢,孑然而去。 萬馬千軍的陣型,凌威冷峻。她撐開一紙油傘,靜步如蓮。細雨翩然錯落, 濕了單肩。 正如她說。無論你是農夫還是皇帝。這一生總有想去又去不成的地方;總有 想留卻留不下的彼人。 而天子追上來,已不是為了留。 「天子和她的說話,再無人聽見。之后,那女人獨自走去。而天子這場病, 即是在這途中遺下的?!?/br> 「要擒下虞嬖,才可早日破樓蘭?!?/br> 說歸說。其實擒不擒虞嬖,破不破樓蘭,與我是無干的。只是人在其位,當 盡其事。 追了五個月。 期間一場雪,兩個季節。橫穿西州六郡,兌過五張文諜。每個人換乘四匹坐 騎。二十九間客棧,七千里路。 后來有個叫林秀樹的人問我說:這是官家差事,何消如此負責? 我想他不知道,對一件事情有多負責,并不代表你就愛。 而你真正傾心的,卻又無能以遂。 陷進這樣深重的孤僻,繚亂難安。進去何歡,退亦何苦。 我對林秀樹說,不如你先聽我講。 *********************************** #。林秀樹 那天我把虞嬖緊緊抱在臂彎。倘若松開,我怕她會飛走。 天色開始朦朧的時候,極冷。遠處忽然黃沙漫起,伴有刀劍碰撞的聲光。 漸近。 我于是抱的更緊。她氣息微弱,睫毛上有霜。 ——「假如你吻她,這凝霜要化。因為眼淚是熱?!?/br> 有個女人忽然出現在我身后!鬼魅般行藏。 抱擁是很私人的事情,被人打攪總歸是不快:「呵。見你眼角殷紅,想來是 愛哭的很?!?/br> . (全拼). 記住發郵件到. /家.0m /家.оm /家.оm 哋阯發.оM 「我丈夫昨天死了?!顾聊?,緩緩應答:「是被她殺的?!?/br> 「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死在日出。但我想,此刻絕不是適合殺人的檔期?!?/br> 「其實,我們七人不過例行公事。是這女賊殺戮太重,窮盡性命相博,搞到 魚死網破,血債盤償?!?/br> 「璃大人,你沒有做過賊,不知道做賊心虛。她以前說過,那么多人帶刀, 你怎么知道哪個要殺你,哪個要救你;哪個在尋私仇,哪個在又辦公事?!?/br> *********************************** #。璃sao 當時我沒有殺她,是因為羨慕。 羨慕一個漂泊的女人,可以在愛人的懷抱中絲絲凋敝,直至死亡。 極冷。在她蒼白面色,透出一點點藍。而在我看來,卻是分外的嬌艷嫵媚。 花兒最美的時分,不在姹紫嫣紅的繁華。只待行將凋萎的清晨,恰逢一滴露 水超度。 遠處的血戰想必流光飛舞,血腥花sao。卻并非我所關心。我所關心的,已被 那雙修羅刀斬了去。 所以從此將來,心無掛礙。再也不識心虛。 我對他說。林公子,不如你先聽我講。 跟九戈成親的的頭一年,有名無實。其實理由很簡單,那個時候連月事都未 行,如何行房事? 第二年,我才做了他的妻子。之后整整一百個月,我無限次問自己是否愛這 男人。 百零一個月,我以為有了答案。當時我追捕的是人稱「高麗血手」崔東 赫。追至鴨綠江邊,誰料賊人竟設下埋伏。不幸為他所擒,受盡凌辱。 好在幾天之后,他便中暑死了。我斬了他的首級,謊稱凱旋。 但大內戒律森嚴,我回抵時,已延誤了時限。依據例條當自斷一臂。當著右 丞相的面,九戈斷下自己的左臂。是從我腰間抽的刀。 其實我知道,他知道。 一百零一個月。他無法了解一個女人的心;卻對這具身體了如指掌。 而之后一切如常。 我有過無限感激,也曾幻覺相愛。直到后來我才明白,當你真心愛一個人, 只落沉醉,不會感激。 兩個人相愛,其實是很獨斷的事情。沒有理由,也沒的商量。 他對我再好,也不意味著彼此就相愛。他斬得下他的一只手臂,而無法斬獲 的,卻是我的一顆心。 「林公子。我這樣,算不算壞女人?」 林秀樹沒有應我,只顧低頭注視著懷中的女人。擁抱溫馨,好似一張床褥。 九戈代我受了斷臂之刑。他說,你是我的妻子,所以這一生我要對你負責。 而他連一個擁抱都無法給我。 「你知道的。假如失去擁抱,女人就會死亡?!?/br> 無論她是飛賊還是捕快,只在心虛的關頭,注定眷戀一記滿懷。一雙手臂的 丈量,情愛綿長。任憑再大的包容,不過奢華虛設。 如此。 至于履豸,那已是后來的事。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人跟人不要太接近。若即若離才是一種yin巧。 距離的近了,難免擦出火花。夏天怕中暑;冬天里……就更有些莫名的危險。 不信你去問水伯。 而這一次的追捕,尚書郎卻令我們七人傾巢而出。其實大家彼此不認識,只 不過共有一記招牌。 一路上追擊,尋遍蛛絲馬跡。有時候累了,大家會坐在一起說說話。天南地 北,雖然不切正題,但總歸是愉快交談。 但有兩個人,始終沒有開過口。 先前我一直以為履豸是啞巴,因為他從來不肯說一句。只顧低頭飲馬,顏形 孤僻。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他是鄉下人,怕我們嘲笑他口音不正。 另有個女人叫商女,穿青色的衣服。指甲留到很長,抹上青色花脂。妖氣森 森。她也沒說過一句話,每到我們坐下交談的時候,她便偏安一角,彈弄古箏。 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啞巴。但她的內功一定很好。因為一個如此嬌 小的女人,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坐立乘馬,總是背負一具古箏。極重。 在晉地的時候,虞嬖就現了蹤跡。原本我們追得上她,卻出了一點意外。 「怎么講?」 當時我們分頭行事,豳風、蒹葭和秦繭在她身后追擊。兩個啞巴及我夫妻四 人快馬繞行,搶在雁門山口阻截。 我四人乘的大宛名駒,真當疾馳如飛。本以為她已在劫難逃,誰知叫我壞了 好事…… 一個女人即便官至四品,武功強絕,她一樣也會痛經…… 劇痛之間,偏遇道路顛簸。分心之下,一時不慎松了韁繩,便由馬背墜下, 摔到七零八落。 其他三騎停下來。九戈探望我的傷勢,見我無法繼續趕路,便匆忙拭擦我身 上的血漬塵泥,眉目焦急,好似痛在他身。 我讓他們三人只顧前去,不必來管我。 履豸聽罷,揚起馬鞭,便絕塵而去。 商女卻很淡漠,望也不望一眼,好似全然沒有聽見。獨自倚在一棵松柏,撩 弄古箏。 松林青郁,指甲青光。一襲青裝漂亮,娥眉亦現青藍。已是荒秋,這景至倒 顯惟美。 只是弦樂錯落繚亂,也不知奏下與誰煩燒。又似無名腫毒,蛇蟻廝纏,不依 不撓,無有安寧。 倘若我是男兒之身,定會設法尋她家母深交。 九戈蹲著陪著,輕輕在我耳邊說道:你是我妻子,我必對你負責。 劇痛難忍,我連起身的氣力都無。真的蠻希望有處懷抱可以靜仰。而這項, 卻是他再也無法完成的責任。 三刻鐘之后,履豸竟返回來。 原本他并非趕去雁門山,乃是去了市鎮的藥鋪。他卷起我的褲腳,為我敷上 跌打紅花油,輕揉小腿上的傷勢。 九戈隔開他的手,「多謝你,由我來?!?/br> 其實他知道,抱我起來的是時候,還是必須由履豸。因為有些事情是勉強不 來的。 正在那一次,我記住了履豸的一雙手。強壯而溫暖。 他輕輕地,將我放落九戈的馬背。次聽見他開口,「慢慢地,不怕?!?/br> 很可笑的口音,也是很可笑的句子。一個殺人如麻的女子,她見的血光比陽 光還多,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會怕什么。 林秀樹忽然抬起頭:「你所害怕,只是一記堅實擁抱?!?/br> *********************************** #。2璃sao 后來我才知道,那天在履豸身上,其實還藏了益母草和雪蓮子。 三刻鐘,往返七十里路程。奔到市鎮的藥鋪,用他難以啟齒的口音,只為一 瓶跌打油膏,兩式婦科良藥。 沒有拿出來,是因為他知道九戈很負責。 那以后,在夜闌人靜的山岡,履豸常常抱著我聽風。九月廿二,在朱雀莊, 虞嬖殺人放火的時候,其實我們靜在高處的山崖。 在朝廷當差,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盡責任,何況深宵苦短。 從高處鳥瞰山莊焚燒的陣型,火光凄美漂亮。映在我們一臉昏紅,神色也貪 歡。 「你為什么不去抓她?」 「我希望這場追擊,可以持續的久一點?!?/br> 「璃sao,」他在耳邊喚我的名字,「這一路,將要追到什么地方停下來?不 如……你跟我一起去樓蘭?這個……是我夢想?!?/br> 我當時很想拒絕他,因為我覺得,一個男人的夢想不該太豐盛。太完滿的執 著會變成一種責任的附加。 「就像我丈夫,就像林公子你?!?/br> 我其實是蠻單純的女人。每次依在履豸的懷抱,我就覺得身在樓蘭。 我和履豸的jian情,始終沒有被撞破。因為根本沒有jian情。 林秀樹笑聲輕蔑。 「只不過眷戀另外一個男人的懷抱,又算什么jian情?」我說:「倘若如此, 你跟嬖莫非通jian了一夜?!?/br> 這具身體曾被崔東赫碰過,結果我丈夫斷了一臂,從此喪失擁抱的能力。假 如履豸再進一步,我怕牽手都不成。 「我真的很煩你們這些江湖人。先是口口聲聲說你不愛你丈夫,現在又來鬼 哭?!?/br> 「林公子,我原本以為你知道。牽手或者擁抱,真的不算相愛?!?/br> 不曾相愛,也沒有jian情,更沒有責任的省思。我便好沉溺這樣的曖昧。七千 里行程雖然艱辛,有些責任九戈在負,有些擁抱履豸在給。 只是偶爾瞥見一抹妖異的青藍,莫名驚懼。 那日下雪的天氣,我們七人在靖侯府。站在城臺上,看見飛雪黃沙。 靖侯曰:「長城固守,可使天子無虞。我等鞠躬盡瘁,當死而后已?!?/br> 九戈單膝跪地,單臂舉杯:「侯爺率十八騎踞守邊關,盡忠朝廷。此乃身先 士卒,馬首表率。恭祝侯爺千歲千千歲!」 我不喜歡看九戈這么認真的姿態。你在為朝廷辦事,何必搞到這般。何況靖 候殺幾個托托爾人,就算盡忠? 我們六人只得跟了跪了,舉杯敬飲。 「侯爺千歲千千歲!」 冷的雪,暖的酒。 城臺的石階上,我依稀看見干涸血印。 靖侯轉過身,眉毛上的白,分不清是雪花還是歲月。 *********************************** #。3璃sao 夜里。九戈睡的很深。我習慣了他的鼾聲,也習慣在鼾聲中不 眠。 三更時,履豸還未叩響窗欞。 我覺得很冷,就開始從身后抱著九戈。手指輕輕撫摩他斷臂的切口,纏綿輾 轉。 突然想到,這一百四十三個月,是我欠了他一記擁抱。 有些人就是這樣,每時每次,總是想著人家無法給你。而你,只到最冷的時 候,又找不到別處,才肯施予。 「我緊緊抱著他,就像你現在這樣,」我對林秀樹說:「抱著,也分不清是 愛還是怨恨,是心虛還是償?!?/br> 那天九戈一定在做噩夢,否則不會心跳如狂。 后來履豸還是來了,而我也還是跟了他去。 臨走的時候,我次為九戈蓋好被子。怕他受寒——因為在他赤裸的肩胛 上,有我的一滴眼淚。 當時雪很大,四野都是寧靜。我問履豸能否聽見雪花落在沙丘的聲音。他卻 告訴我,他聽見侯爺在和突厥人商量舉兵謀反。 第二天我告訴了九戈。我勸過他不要太負責。他說人在其位,當盡其事。 于是飛鴿傳書。 待到雪停之后,我們就繼續上路。途中遇見一個戴著腳鈴的女人,她騎著一 匹白色駱駝,一雙眼睛藏在面紗之下,笛聲哀怨又凄美。 是她告訴我們虞嬖的方向。 我沒有想到虞嬖的刀那么快,否則履豸根本不會死。 我們把虞嬖圍在中央,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形如困獸,惟有苦戰。也許是 欺負九戈殘廢,虞嬖的攻勢集中在他這一點。 假如我舍身隔開那一刀,九戈他或許不會死。但履豸死得太突然,我有些亂 了方寸。 后來看他的尸體,我才發現,原來致命的一刀是他替商女受的。 虞嬖乘勢逃走,商女卻伏在九戈的尸體上抽泣。其他三人面色凝重,拭了身 上血漬,也不再說話。 商女用青綠色的手指,靜靜撫摩在九戈的面容和胸膛。她只是抽噎,并無眼 淚。 我不明就理,想去為他收尸。商女卻猛地隔開我的手,不準我碰他。仿佛九 戈是她的夫君。 那是我次聽見她說話——她貼在九戈的耳邊。用前額感受尸身余溫,沾 上他的血。她說:「這具古箏,少了你的和弦,便只有煩亂噪音?!?/br> 折斷這古箏,便不再有掛念。 原來商女說話的聲音竟如此悅耳,不卑不亢,不驚不詫,不嗔不怨。 而我聽得出,這哀傷竟如此深。 原來,九戈和商女已通jian了很久。 一直不知該怎樣愛上一個人,于是全世界只落我一人毫不知情。那些百無聊 賴的晚上,他們會看見,商女鋪開一張古箏,而我的丈夫用一只美妙單臂,共她 和弦。 月光好像太陽的火焰,明目昭昭。我卻躺進另一個男人的臂彎,希翼著樓蘭 的童話。直到眉心浮現出一點藍。 商女冷冷地對我講:你以為他很愛你。其實不過是對一個人負責。你以為他 很負責。其實,說穿了,不過人在其位。 我聽后很難受。只在一瞬間,兩個與我有關的男人忽然消失不見。原來他們 都不是屬于我的,哪怕一種暫時的偷歡,或者整個從前的紀念。 我曾經把履豸的臂彎當成我的樓蘭。九戈……你雖然無法給我一記擁抱,卻 可以給我一個家。 昨天其實陽光很好,我卻一直覺得水影籠罩。 一個人若想得到什么,就必須學會給予。 而一個人若想要隱瞞,她一定無法看破太多。 我對蒹葭說:你帶我去樓蘭。 他說:我小的時候,就追過一個女人。她家住在水的那邊,我一直逆游,希 望可以追到她身邊去。一路上游游游,也不知經受多大險阻。到后來卻發現,無 論我怎么努力,她都在水中央。 我一邊走,一邊在想他的句子。開始懷疑他是神經病。 便對秦繭說:不如你給我一個家,我們停下來。 他說:我的家只是一個小小的繭,倘若你進來,兩個人勢必擠擁,我怕會中 暑。不如你等我羽化成蝶…… 我想也沒想,就確定他是神經病。 于是我開始找豳風說話,我想直接一點。我說:不如我們相愛。 而他卻更直接。他說:抱歉,我沒有殘廢。 …… 「所以?,F在。林公子,不如……我們相愛?」 *********************************** #。4林秀樹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受打擊的女人都會胡亂說話。 我很同情她,想安慰她,也想過給她一記溫暖擁抱。但在我的懷中,還有一 個虞嬖。 當我葬了她,璃sao的眼淚也就風干了。 在虞嬖生命中最后的二個時辰,我陪她聽完一個故事。只是不知道她聽了多 少,又明白了多少。 我把那雙修羅刀一并埋了,合葬在仙人掌的白色花瓣下。也許是因為修羅刀 的煞氣太重,花兒竟枯萎了。 在我放落最后一粒沙的時候。 璃sao對我說:「不遠。還有幾條尸可以埋?!?/br> 我見到一身青藍的商女,洗盡滿身血漬的話,她一定很美。她的手指纖細又 長,我想象的到她撩弄絲弦的樣子,那一定猶如幻舞。 蒹葭死的時候一定很慘,看他的眼目都扭曲。而在嘴角卻有一絲笑容,不知 是否看見他的伊人。 被斬下的那個頭顱是豳風。他的皮膚很白,猜想他生前一定很愛干凈。 至于秦繭,他真的是張開一雙手臂,好似蝴蝶翅膀,從此撲進天涯。 「那一天風雪很大。九戈放出的信鴿,沒能飛出一里路,就落下來。靖侯知 道陰謀敗露,惟有殺我們滅口?!?/br> 燕云十八騎盡出,而七大名捕只剩其五。殺死了那四人,卻為璃sao逃了去。 這番我與她自投羅網,本該置她死地,卻發現她已是個失心瘋的女人。 她的頭發垂過肩去,面色蒼白如紙,眉毛好似月牙漂亮,你和她說話,她也 不理你。 她只是不停的重復三句話:「不如我們去樓蘭?!?/br> 「不如給我一個家?!?/br> 「不如我們相愛?!?/br> 十八騎的頭領瘦桀告訴我:「你不要害怕,這樣的女人,我們每年都會遇見 兩三個。習慣了,也就好了?!?/br> 他們沒有殺她,因為沒有意義。 原本以為十八騎根本沒有人性,想來是臆斷了。 很想請他們喝酒,卻顯然請不起。 其實有的時候人多還是有些好處的,不似我這般孤單。雖請不起喝酒,我還 是要祝他們謀反順利。 其中有一騎的名字叫雷峰,古道熱腸,甚好相處。臨別的時候,他一直問我 是否有什么囑托。 我想了很久,告訴他假如打到江南,記得去我家看看那盆曇花。 *********************************** 【THEODA】 幾天之后,我再次遇見那個系腳鈴,戴面紗的女人。 她把羌笛和駱駝交給了琉sao,然后卸下面紗,給了琉sao戴上。并告訴她今后 在什么時候,在什么地點可以飲水,或者生火;適時指路,或者道別。 很多年之后,我仍然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我曾經問過她,次見面的時候,為什么不說我聽得懂的語言。 她問我家鄉在哪里。她說,你連鄉音都無法忘記,所以找不到樓蘭。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娘子不肯回家。 我問她是否見過我娘子。 她說幾個月前看見流沙,有個人整個被掩埋,只留長長的頭發,鋪張開來, 好似花開。 也許死了。也許,那才是去樓蘭的路徑。很多人說有個藍色的湖泊會走路, 流沙到哪里,湖水就移到哪里。而找到那處湖泊,就到了樓蘭。 那天晚上,我住在她的帳篷。 她的皮膚很細滑,擁抱地很緊密,親吻也很熱烈。 我跟她距離最近的時候,似乎聽見湖水蕩漾的聲音。凝神靜下,卻分明是腳 鈴叮當。 事后她說在虞嬖的身上,該是有張地圖,標明樓蘭的所在。問我為什么不去 看它。 我想了很久,也沒有回答。 之后三年,中原兵荒馬亂。我返回的時候,年號改了建成。 那個女人送我到潼關,卸了腳鈴贈我。我依然不知道她是誰,而她也不曾問 過我的姓名。 回到江南的家中,已是元年八月。恰縫中秋,我花三蚊錢買了一對月餅。螢 火蟲在月色下飛舞成陣型。 我溫了一壺酒,一直喝到醉。 醒后熔了那只腳鈴。 次年驚蟄,樓蘭鑄成。不露殺氣,不生嗔怨,不事霸道,不顯凌銳。癡癡握 進手中,十方驚寂。 可惜無論怎樣的天光月色,都照不出那一點藍。 兩年之后,有個姓西門的劍客出了一個好價錢,我便把樓蘭賣了給他。 他說他想要一支精美劍鞘。以天竺櫚木配以玄金嵌琉璃,龍墨書劍名。我讓 他再加八十金。 乃成交。 在我寫下「樓蘭」兩字的時候,好象想起過一些往事。很多張面孔,記憶層 疊,花色煩亂。因為怕寫錯,所以格外認真。 用了濃墨。 很多年之后,江湖上再無人是他敵手。傳說他常常一個人在北溟的冰原上對 著自己的倒影練劍。某天一時不慎,滑倒折了腿骨。 僥是他內力精純,在荒無人煙的冰原上爬出四十里地。最后也不知是凍死還 是餓死。 THE-END Mr。26。。7:26'A。D。25 〖林秀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