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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采薇,她忙用手支撐著榻,掙扎著要起來。 沈沅剛到常州的時候,采薇只是她身旁的一個三等丫鬟??珊髞聿粫缘冒l生了什么事,沈沅身邊的大丫鬟死了,隨即她就將這采薇提為了大丫鬟,貼身伺候著。 沈沅身邊的大丫鬟,那自然是不比旁人的,所以常嬤嬤面上就露了兩分笑意出來,熱情的說著:“采薇姑娘來了?快請坐?!?/br> 采薇兩步走過去,笑道:“您起來做什么?快歇著?!?/br> 她是個溫柔和順,心地純良的人,雖然身為沈沅的貼身大丫鬟,但一點都沒有仗勢欺人的架勢。 她扶著常嬤嬤在船板壁上靠了,又細心的拿了個軟枕墊在她腰間,然后就示意常嬤嬤看她手里的食盒:“姑娘知道您暈船,吃不下什么東西,所以就特地的讓人去買了鴨梨和焦棗來。還有這鮮菱,也是姑娘特地買的,讓我給您送過來?!?/br> 常嬤嬤聽了,心中極是感動:“我只不過教了姑娘一年刺繡罷了,原就托她的福,能跟她回京城去,不想姑娘心中還這樣的掛念我,我心中實在是感激?!?/br> 采薇抿唇輕笑不語,不過她心中其實也是驚詫的。 姑娘原先是那樣驕橫的一個人,什么時候關心過人?三姑娘和五少爺是她一母同胞的meimei和弟弟,可她和他們的關系也不怎么好,對他們不是很上心,但怎么現在對常嬤嬤就這樣的好了? 而且方才姑娘還說了那四喜鴨子的味道很好,讓她和青荷青竹也切一碟子吃吃,這在以前可是再不會有的事。 論起來,自打知道了夫人的噩耗之后,姑娘的性子好像確實的變得溫和了不少。 也是,姑娘是夫人捧在手掌心里長大的,素來最親夫人,夫人死了,老爺竟然狠心的不讓姑娘回去奔喪,姑娘必然很傷心,性子變了也是很正常的。 采薇心中暗暗的嘆息了一聲,不過面上卻不顯,只是笑著同常嬤嬤閑話了幾句。隨后她起身站起來,笑道:“姑娘那里還等著我去伺候,我就先告辭了。嬤嬤您盡管好生的歇著,若有什么事了,讓小丫鬟告訴我一聲?!?/br> 常嬤嬤在榻上坐直了身子,說著:“還勞煩姑娘回去之后替我上覆姑娘一聲,就說多謝她心中記掛著老奴?!?/br> 采薇笑著點頭應了,轉身出了門。 等她到了沈沅那里,就見沈沅正手中拿了一只小繃,垂著頭在繡花,青荷和青竹站在一旁伺候著。 “東西都給常嬤嬤送過去了?”見采薇回來了,沈沅就放下了手里的小繃,抬頭問她。 采薇回道:“依照您的吩咐,東西都給常嬤嬤送過去了。她還說讓奴婢代她謝過姑娘呢?!?/br> 沈沅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又低下頭去接著繡小繃上未完工的一叢蘭花。 細碎的日光從不大的船窗里斜進來,落在她身上。她肌膚如初雪一般的白,渾身也皆是平和恬淡的氣質。 采薇恍惚間有一種錯覺,仿似沈沅一直便該是這樣的,而以往那個驕縱的沈沅只是她腦中臆想出來的罷了。 過后兩日船一直順風,走的也快。不過到了安德的時候開始下起了大雨,風向也逆了,竟然是頂頭風。前頭又港汊密布,暗礁甚多,船家過來稟告了,說今兒只怕是開不了船了,只能暫且停在這里,等雨停了,風向轉了再走。 沈沅應了。 這雨一直下到傍晚時分才停,隨后就出了太陽。 沈沅伏在船窗上,看遠處夕陽落了下去。岸上的樹,水面上都是夕照,真是半江瑟瑟半江紅了。 眼角余光忽然又看到船尾正站了一個人。高大挺拔的身材,背著雙手在看著前面滔滔的江面。江風吹起他青色的衣袂腰帶,器宇不凡。 是李修堯。 沈沅立時就離開船窗,走到桌旁的圓凳上坐了,伸手拿了一卷書看。 她包的這船甚大。那日讓李修堯和他的隨從上船之后,她就讓船家安排他們在后艙歇了,她和她的隨從自歇在前艙和中艙,這兩日倒也相安無事,彼此面都沒有照過一次。 沈沅覺得這樣就很好。這輩子她原就不想再招惹任何一個李家人,更何況她曉得李修堯往后還會是那樣陰狠的一個權臣,至好往后永不再見才好。 夕陽漸漸的落下了山去。今兒卻是十五滿月之夜,空中一輪明月,水中也一輪明月,岸邊煙霧籠紗,景致極好。 采薇將小方桌上的蠟燭點著了,又罩上了燈罩。一抬頭見沈沅還坐在船窗前面看月,就走到一旁的衣架邊拿了披風,走過去披到了她的身上。 “姑娘,夜里風大,水汽又重,您還是坐過來些,小心著了涼?!彼崧暤膭裰蜚?。 沈沅還在望著外面的水光月色,只覺心中極是安寧平和。 上輩子她原是那樣浮躁的一個性子,到后來中毒失明了,心卻慢慢的沉靜了下來。不過許是后來跟隨那個人學了撫琴之后,她的心才慢慢的靜了下來吧? 想到那個人,她止不住的就覺得心中柔軟了下來,唇角也彎了起來。 只是可惜,到死也不曉得那個人到底是誰。 沈沅輕輕的嘆息了一聲。然后她回過頭來,吩咐采薇:“你去點一爐香來?!?/br> 采薇應了,走去拿了一只小小的三足錯銀繪西番蓮花紋的銅爐來,又拿了一小塊梅花香餅來焚了,立時滿艙房中便有了一股子純清幽遠的淡淡香味。 沈沅則是自行去拿了自己的琴囊來,解開了,里面是一把蕉葉式樣的瑤琴。 艙房中是沒有琴桌的,沈沅索性讓采薇拿了一只蒲團來,面向船窗席地而坐,將琴放在雙膝上,微垂著頭,素白纖細的手指慢慢的撫弄著琴弦。 以往母親也特地的請人教過她撫琴,不過那個時候她總是沉不下心來,學了好幾年連一首曲子都沒有學會,反倒還要抱怨自己的手指被冰冷的琴弦割痛了。但在自己中毒失明的那一年中,她在那個人的教導之下卻是慢慢的學會了撫琴。 學琴這樣的事自然是極苦的,她嬌嫩的手指間慢慢的被磨了一層薄薄的繭子出來。但是她那個時候卻一點兒都沒有抱怨,反而覺得自己慢慢原本枯竭的心里慢慢的充盈了起來。 在常州外祖父家的這一年,她每日也都要練習一會兒撫琴。 她不曉得那個人生的什么樣,也不曉得那個人到底是誰,她是無從去找他的??伤偸遣幌胪四莻€人和她之間僅有的這一點聯系。所以她無事的時候就會撫琴,想著或許有一日那個人恰巧聽到了她撫琴,聽到了與他相似的琴音過來詢問,到時她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誰了。 琴音裊裊,在這寂靜安寧的夜里慢慢的響起。 一艙之隔,李修堯正站在船尾抬頭看月。忽然聽到這琴音,他心中驚詫,忍不住的就回頭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