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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晉覺得眼前先是綠樹青溪,可人跡不逢,飛塵罕至,下一眼又是人煙稠密與燈火輝煌的鬧市,緊接著兩眼一晃,又是濃云密霧,不知身在何處。柳晉驚慌,恍恍惚惚間隱約聽到流水聲,一聲聲連連續續流入他的耳朵,竟被這水聲誘到夢幻的仙境里了,他便順著斜里一條小路快步走去,邊走邊喊著莊翟的名字,半天無人應答,他便邁開步子追趕起來。那條路曲曲折折,暗暗昏昏的,又狹又險,身子就似云端里一般。好容易看見河邊有個人影,便邁步狂追,腳下一絆,栽到在地。柳晉看見一具骷髏破水而出,不知不覺把頭低俯下去,便對著河邊的人喊:“阿叔,你不能過去!”那人轉身,正是莊翟,他有些出乎意料,盯著少年的面龐,一條直直的鼻子,秀氣的眉眼,眼里是渾濁的一片,無神,黯淡。按莊翟后來的話說,柳晉的眼神像是枯萎了似的。只是這樣的神情,少年自己是不知道的。莊翟看見柳晉奮不顧身地擋在他的面前,嘴里含含糊糊地說著些什么,他吶吶地是說不出清晰的話來。說時慢,正時快,還未待到莊翟從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回過神來,水中的骷髏伸出了一截白森森的手臂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柳晉拉入水中。柳晉早已丟了魂,任憑鮫人拖拽著漸漸向下沉。“傻瓜!你替我擋什么!”莊翟大驚,也立即縱身跳入水中。柳晉聽到莊翟的聲音,頓時清醒,欲張開嘴呼救,嗓子里立刻灌入成股的水,情急之下,他撲騰著雙手,雙腳也亂蹬一氣,整好一腳踹在拽他下沉的鮫人的頭頂,將她猛地一腳蹬了下去,這才得以脫身。“快游到石獸那邊去!快!”莊翟見他浮出水面,大聲呼喊。柳晉掙扎著撲騰到石獸的旁邊,緊緊抱住石獸,那鮫人便不敢靠近石獸,但依然徘徊在附近。一時間柳晉雖暫時安全,卻無法脫身。莊翟則快速游過來,欲引開鮫人的注意力,一邊對著他喊:“小鬼!快游到岸上去!快!”鮫人聞聲,也迅速朝莊翟那邊游去。柳晉撲騰著掙扎上岸,等再回頭時,只見河面上靜悄悄的,水中的嘩嘩聲陣陣入耳,卻獨獨不見莊翟,柳晉旋即站起身來沿著河面喊他。阿叔!阿叔!靜靜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魚來去清晰可見。莊翟能入水閉氣,他分明是善泅水的啊。柳晉在岸上一遍又一遍地喊著阿叔,阿叔,阿叔……就這么腿軟氣短地沿著河岸喊,越喊越聲嘶力竭。就在他哭得要咽氣的當,河水嘩嘩一響,莊翟從水中冒了出來:“臭小鬼你剛才逞什么能!替我擋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就給妖怪塞牙縫了!??!”莊翟一把抹掉臉上的水,連珠炮似的對著柳晉一陣猛轟。“阿叔!阿叔……阿叔!”柳晉撲到了莊翟的懷里,將他撲倒在地,一面用拳頭捶打他,又一面緊緊地摟住他。莊翟怔住了,清楚地感受到柳晉的肩在抽搐。柳晉深深地端了口氣,緊緊地依偎在莊翟懷里?;厣窈?,莊翟抱著他,緩緩抬手將柳晉濕噠噠的頭發擄到耳后:“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那個下午,柳晉從哭得撕心裂肺到哭得嗚嗚咽咽,一直哭到黃昏。也不知攢了多少眼淚,任莊翟將好話說盡了,也沒能讓柳晉歇一歇。當霞光化作了一道酡紅,悄然潑灑于天邊時,莊翟蹲在地上,嘴里銜著根稻草,神情嚴肅地凝視著柳晉。小鬼頭此時哭得筋疲力盡,蜷縮著身子窩在莊翟腿邊。莊翟問:“小鬼頭,你當時為何要替我擋下來?”柳晉側過身,雙眼依舊是紅腫的,回答道:“我不知道……或許……是一直以來都受阿叔照顧,無以為報,所以……”那根稻草在莊翟的嘴邊險險地垂著,聞言,他敲了他一記,忍俊不禁:“‘無以為報’?小鬼頭你怎么不說‘以身相許’吶?”小白兔般清純可人的少年“滕——”地紅了臉。后來,柳晉才明白,原來那日陷入了這太虛幻境的人,沒想到竟是自己。太陽就落進了西山.,漸漸和夜色混為一體,月光又清又冷,如流水一般,穿過如紗的云層靜靜地瀉在船里,將船板點綴得斑駁陸離。莊翟劃著槳,嘴里依然咬著根稻草,回頭看了看在船里已經沉沉睡去的小鬼頭,月色柔和地鋪灑在他的面容上,淡淡的,柔柔的。?☆、第三夜(八)? ?。ò耍?/br>清秋初暮,連日晴明出太陽,天氣冷暖宜人,柳晉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睜開眼睛的一霎,腦筋昏亂得很,昏昏沉沉的。起風了,樹梢搖動,颯颯有聲,他微微側了側腦袋,驚覺自己正枕在莊翟的腿面上,而莊翟則邊點頭邊迷迷糊糊地睡著。柳晉回想前夜的事,記憶在他站到莊翟的房間外戛然而止,心中隱隱不安,卻無論如何也憶不起來。昨夜,莊翟歸家之時,發現屋里沒了燈火,不見小鬼頭的身影,屋外也沒了狗叫聲,院里靜的可疑。只聽得颼颼風響,一線月痕和著星光,雖不甚明白,也微微看得見,約莫風響處有人影。莊翟的腳上穿著麻鞋,能輕易放輕腳步,他將手掌一展,一把適合近身用的短匕首出現在他的掌中。“出來吧?!鼻f翟向人影處靠近。來找他的是尹監正,他的身旁還有一位大人,那人整張臉隱藏在黑色的帽兜底下,遮著臉不甚分明。莊翟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兩個人,將短刀抵在他的頸上,示意他進屋。屋內,燭光微弱,尹肅清謙恭地站在那個批黑色斗篷的“大人”身后,一看就知是尊卑有別,前頭的“大人”抬了抬頭。“皇……”莊翟正要開口,只覺得架在脖子上的刀又緊了幾分,便立刻改了口:“大人,草民安分守己,并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外面鬧翻了天,你卻在這兒充耳不聞,難不成要做禪修道?”在黑帽籠罩下的“大人”開口道。“草民就是一個江湖術士,做什么禪修什么道?”那位大人截斷他的話:“只要你肯再度出山,金銀財寶高官加爵,只要你開口,朕絕不會說半個不字?!?/br>莊翟聞言,兀自放聲大笑:“我要是真稀罕那些個破玩意兒,當初就不會那之后銷聲匿跡。何況,保衛祖國江山,庇護天下黎民,大人寧愿意相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鬼神之類,也不愿相信那些碧血丹心的將領們,可樣傳出去,豈不是會被天下人笑話?”“如今局勢已經大變,沿海土地不斷被蠶食。賊寇盤踞海島,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不時侵擾沿海,造成日漸熾盛的?;肌,F在雖然各路發兵征剿,可兵源匱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