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撥動著佛珠，道：“哀家已命人帶消息給皇帝，盼他能早日回來?！?/br>
    永琪苦澀一笑，道：“孫兒多謝瑪嬤一片苦心……”他卻知道，便是華佗即刻現身，也來不及了。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想，珂瑛現而今這個樣子，也許早早離開更好一些。也許，他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緣分也不會太長了。

    “孩子……”太后凝視著永琪，不知該如何安慰。上蒼似乎對這個乖孫兒太過不公了。

    靜默片刻，太后道：“待珂瑛醒來，哀家去瞧瞧她?！?/br>
    永琪道：“瑪嬤的好意，孫兒待珂瑛領了。還請您恕罪，孫兒不希望她見除孫兒以外的任何人?！?/br>
    太后眉頭微鎖，點了點頭。

    永琪道：“謝瑪嬤見諒?！?/br>
    太后道：“既是如此，你好生照料珂瑛，也要顧著自個兒。你的身子瑪嬤也很擔心……”她嘆了口氣，未再說下去，轉而道，“老五，你的書房借瑪嬤用上一用？”她隨即冷下臉來，徑對永璇道，“你隨哀家來?！?/br>
    書房里，永璇扶著太后在書案后落座，隨即站到一旁。

    太后哼笑一聲，說道：“好在你眼里還有哀家這個瑪嬤?！?/br>
    永璇微微低首，道：“孫兒不敢?！?/br>
    太后卻看著一旁的崔嬤嬤，道：“你聽聽，這世上竟還有咱們八阿哥不敢做的事兒！”

    永璇揚起臉道：“瑪嬤，永璇是您的孫兒，該聽您教訓?？墒?，茵兒的事，孫兒不會讓步?！?/br>
    太后重重嘆了一口氣道：“她是個戲子，戲子的話能當真嗎？”

    永璇思忖片刻，走到書案前，跪了下去，道：“茵兒從不曾纏著孫兒，反倒是孫兒時時刻刻想見到她，想盡辦法不叫她出宮……瑪嬤，孫兒喜歡她，求您成全?！?/br>
    “成全？”太后哼了一聲兒，蹙起眉頭道，“你是皇帝的兒子啊?！?/br>
    永璇不解：“皇帝的兒子又如何？難不成皇帝的兒子還不若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般自由？”

    “你說的不錯?！碧笳?，“你既生在皇家，婚姻大事便由不得自個兒做主?！?/br>
    永璇氣道：“既是如此，孫兒不做皇子也罷！”

    太后伸出右手食指指著永璇，微微顫抖，道：“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

    永璇咬緊了下嘴唇，正待再辯，永琪端著茶盤推門走了進來。他將茶盞遞給太后，瞥了一眼永璇，輕輕搖頭，而后道：“瑪嬤，這是孫兒剛剛泡好的茶?！?/br>
    太后緩緩閉上雙眼，捻著佛珠。

    只聽永琪道：“八弟還小，不懂事。他并非有意沖撞瑪嬤?！?/br>
    “難為你這個時候還要來替他解圍?！碧笈牧伺挠犁鞯氖?，看著永璇，道，“老八，你一向與永琪交好，為何不能學一學……”

    “學什么？”永璇搶道，“五哥活得何其無奈？何其沒有自己？他為了做瑪嬤的好孫兒，阿瑪的好兒子，幾乎放棄了自己所在意的一切，這樣真的好嗎？瑪嬤，您告訴孫兒，人生于世，不能依照自己的心愿而活，不曾掙扎過便放棄了，當真不會遺憾嗎？”他雖跪在地上，卻挺直了身子問出這句話。

    永琪看著自己的弟弟，他眼神中的桀驁不馴，曾幾何時，自己的心底也有過。同父異母，他們兩兄弟本不該如此親近，可是，永璇的狂傲不羈仿佛是內心深處的自己。永琪苦澀一笑，將雙手負于身后，這深宮是會將人的棱角磨掉的……是以，他才想拼盡全力保住永璇，保住他心底里的那份真，若是此生真的能見到他隨心而活，也算無憾了。

    ☆、遂愿

    太后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永璇這個艱澀的問題，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是能依照自己的心愿活著的？即便是她這個后宮之中至高無上的女人，心底又藏著多少不得已……她重重嘆了一口氣，道：“老八，你先起來?！?/br>
    永璇卻仍舊跪在地上道：“孫兒不起?！?/br>
    “你這是在逼迫哀家嗎？”太后橫眉冷對著永璇。

    永璇輕輕搖著頭，道了聲：“孫兒不敢?！?/br>
    太后由崔嬤嬤扶著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飛過的一行大雁，久久不語。

    永璇側過身子，輕輕喚了聲：“瑪嬤……”

    只聽太后道：“罷了……永璇，你起來吧?！?/br>
    永璇心中不解，卻見永琪朝著自己點了點頭。永璇跪著側轉過身，重重將頭磕到地上，說道：“孫兒多謝瑪嬤成全！”

    太后卻道：“你能否遂心，還要瞧皇帝的意思，哀家盡力在旁幫襯便是?？墒恰彼纱迡邒叻鲋D過身，直視著永璇，說道，“她至多做你的側福晉，這已是極限?！?/br>
    永璇還要再爭，卻見永琪朝著自己搖了搖頭，不得已將剛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太后苦澀一笑，徑對永琪說道：“你既然不希望哀家去瞧珂瑛，哀家回宮了……”

    永琪道：“瑪嬤……”

    太后由崔嬤嬤扶著走到永琪身前，輕輕拍了拍他手臂，說道：“哀家醒得你是如何想的?！彪S即對著永璇說道，“你遂了心意，安分些日子吧?！?/br>
    他二人送太后出了門，永璇徑對永琪道：“五哥，方才我……”

    永琪眉頭緊鎖，道：“你隨我來?！鞭D身又進了書房。

    永璇聳了聳肩，也跟了進去。

    他兄弟二人對桌而坐，奴才奉上的茶涼了，又撤了下去。永璇耐不住了，開口說道：“五哥想罵便罵，沒什么好顧忌的?！?/br>
    “罵？”永琪哼了一聲兒，道，“罵你若是能長記性，今兒個瑪嬤也不致如此生氣了?！?/br>
    永璇自知理虧，低聲道：“哥……”

    永琪長嘆一聲，說道：“瑪嬤一向對咱們兄弟關愛有加，她年歲大了，你不該如此氣她?！?/br>
    永璇卻道：“她執意說茵兒的不是，我也是急了……”

    永琪問道：“那個茵兒就有這么好，值得你為她頂撞瑪嬤？連皇子的身份都愿割舍？”

    永璇想起那個女孩兒，嘴角漾起一抹笑意，說道：“五哥你沒見過她，她與芳兒簡直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模一樣……”

    永琪瞧著眼前的弟弟，他眼中有一抹興奮神色，許久未曾見到了。永琪道：“你想娶她，只是因為她長得像芳兒？”

    “這就夠了！”永璇難抑興奮之情，“我以為，此生與芳兒再不會見面，上蒼卻以另一種方式將她送回到我身邊。這次，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放手?！?/br>
    永琪問道：“想看她在你面前扮演芳兒？”

    永璇搖了搖頭，直言道：“五哥，我是個自私的人，這輩子，可能只會喜歡芳兒這一個女人……也許，對茵兒不公……”他緩緩道來，“難得的是，我坦言相告，她竟毫不介意，還肯入宮唱戲給我聽?！?/br>
    “為了一個影子，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