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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似乎與普通朋友并無太大差別。這場決裂,說是恩斷義絕未免太過,說是割袍斷義,又不全是因為觀念不合,他心里隱隱約約知道,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比友情更深重、更脆弱的東西。和玉一樣碎了滿地的,大概是滿腔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一顆尚且年少懵懂的真心吧。傅深一路縱馬狂飆出城,身形如離弦之箭,揚起漫天塵煙。幸而城中人少,城外是大片荒地,這么瘋跑沖撞不到旁人。郊野的狂風猶如鋪天蓋地的海浪,吹的他衣袍翻卷,雙眼模糊,也令他在自虐般的沖撞中發泄憤怒。等他終于精疲力竭地停下來時,傅深抬手摸了摸眼角,發覺竟是干燥的。不知道是沒哭出來,還是被風吹干了。一時意氣上頭,他覺得自己應該提刀沖回城里宰了嚴宵寒;一時低落消沉,他只想找個僻靜地方痛飲千盅,哀悼真心喂了狗??蛇@些念頭在他腦海中浮光掠影,轉瞬即逝,當他終于停下來的那一刻,傅深卻什么也不想干了。殊途怎么能同歸呢?他起初不信邪,終于也變成了萬千教訓中的一個。既然知道錯了,該放下時,就要放下。長風浩蕩,四野蒼茫,傅深對自己說:“不就是個白眼狼么?被咬了一口,難道我還不活了?”話雖這么說,然而待回府后,在臥房看到那被他珍重收藏的弓匣子時,傅深還是不可避免地鼻頭一酸。他忍過這陣難言心酸,叫了一個小廝進來:“把這匣子收到庫房去?!?/br>小廝問:“是收到公中庫房,還是收在少爺院里呢?”傅深原本想說拿的越遠越好,可話到嘴邊,又怕這把弓箭被別人拿去糟踐,一口氣哽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最終還是糟心地認了:“收……算了,收到我院里吧?!?/br>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好生收著,別碰水,別讓蟲蛀了?!?/br>好在他們相識不久,交往不密,只有那一件東西與姓嚴的有關。弓匣被搬出去后,傅深終于不那么堵得慌了,仰面一到,平攤在了床上。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最傷神,傅深不知怎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里他又回到了寶巖山的斷崖上,這次沒有野豬,只有一個殺千刀的嚴宵寒單手吊在懸崖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夢里的嚴宵寒冷淡如冰,死活不肯出聲求救,傅深又急又氣,卻顧忌著什么,沒有伸手去拉他。“你為什么要騙我?”現實中沒問出的話,終于被他在夢中問了出來。傅深在崖邊來回踱步,喘著粗氣,突然崩潰大吼:“你就是在騙我!上次騙完了這次還要騙!你跳啊,你有種就跳下去!”喊完這話,他驀地一激靈,醒轉過來。窗外天色已黑,他竟不知不覺睡過了一個下午。傅廷信正站在他床邊,臉色稍顯憔悴,見他醒了,關切地問:“怎么不脫衣服就睡,剛才做噩夢了吧?”傅深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牢牢壓著胸口,難怪剛才在夢里覺得喘不過氣來。他翻身起床,活動了一下酸痛僵硬的肩膀脖子,忽然注意到傅廷信身著素服,儀容嚴整,心中毫無來由地一沉,問道:“二叔,你要出門嗎?”“剛接到宮里傳來的消息,”傅廷信緩緩道,“金先生不堪拷打,在獄中以碎瓷割腕,留下四字遺言……自盡而亡?!?/br>天意如刀。像是嫌之前那一刀扎的還不夠深、不夠痛。傅深剎那肅然。“他……寫了什么?”傅廷信精疲力竭地閉上眼,喉間哽咽終于難以自抑,一注熱淚滾滾而落——“寫的是,‘俯仰無愧’?!?/br>作者有話要說: 凌霄花形玉佩是一種古代常見的玉佩樣式,沒有特殊意義。網上有宋代、明代實物圖。第23章過往┃回憶結束趕盡殺絕。這是當年那樁牽涉了藩王、守將、文臣,震動朝野的大案,給世人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韓元同問斬,安王撤藩,金云峰自盡,金家上下,男女老幼十幾口人,無一幸免。很少有人知道,有兩個人本來可以逃得一死,卻最終沒能逃脫飛龍衛的天羅地網。更沒人知道,那兩個必死無疑的人,竟然隱姓埋名地生活在一座邊陲小鎮里,七年之后,還能再度與當年的救命恩人相遇。這個意外發現帶給傅深的驚嚇,足以與一個月前的賜婚圣旨媲美。這么多年來,他變了很多,被世事磋磨過,被命運捉弄過,早已不是當年行事全憑一腔熱血的大少爺。趕鴨子上架的戎馬生涯使他快速拋棄了最無用的幼稚和任性,還有不必要的敏感。心境沉淀,鋒芒內斂,他懂得了何為“身不由己”,也學會了尊重“人各有志”。他甚至與嚴宵寒重建了友誼,將往事一筆勾銷,從此不再提起。當年傅深怒氣沖沖地摔了玉佩,擲地有聲地與他恩斷義絕??珊髞須庀嗽倩叵?,他明白自己其實應該知足,因為嚴宵寒當日給他留足了面子。會安排飛龍衛在他走后再動手,至少有一半是為了瞞著他,不叫他傷心。不論公義大節,他待傅深可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惜傅深那時在氣頭上,嚴宵寒無論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處心積慮”。兩人自此后形同陌路,直至元泰十八年冬,外使來朝,宮中舉辦了一場馬球會,元泰帝令禁軍下場,與勛貴子弟共組一支馬球隊,迎戰外邦馬球高手。打到一半時,馬球被擊飛到場外,負責撿球的小太監動作稍慢,球還未脫手,一個外邦球員竟心急地揮桿便打。常打馬球的人手勁非常人可比,那一棍子下去,不死也要半殘。傅深離的最近,沖過去一桿撈起小太監,將他甩到自己馬上。馬球一向粗暴,沖撞受傷都是常事。那外邦人存心挑釁,居然還不停手,下一桿直朝著傅深的臉揮了過來。只是還沒等那根球棍遞到傅深眼前,余光中有個什么東西打著旋兒飛過來,砰地砸在那外邦球員的太陽xue上,力道之大,竟活生生地將一個八尺漢子從馬上砸進了地里。傅深愕然回望,只見嚴宵寒端坐馬上,若無其事甩了甩手腕,淡淡地告罪道:“抱歉,手滑了?!?/br>那一下勢必用了極大的力氣,還要假裝失手,對手腕的負擔不可謂不重。傅深留心觀察,下半場時,嚴宵寒果然換成了左手持桿,握馬韁的右手似乎不太敢用力。他心情復雜,難以避免地想起舊事,又自我安慰既然已經一刀兩斷,那就有恩報恩,兩不相欠。馬球賽結束后,他在場外攔下嚴宵寒,給了他一瓶上好傷藥,算作答謝。嚴宵寒卻沒讓他就這么走了,一邊費勁地包扎自己腫起來的右手,一邊問:“蠻夷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