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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目光聚焦在死者兒子身上。那人撲通跪倒,一邊嗑頭一邊說:“不怪我啊,家里邊就這條件啊?!?/br> 那人發出一聲長嘯,打個擺子,向后坐在地上。大伙不敢上前。許久,看他自己悠悠爬起來,說:“老太太跟我講了,金戒指給二妹留作嫁妝,存折供他倆的生活費讀到高中,老太太就安心去啦?!?/br> 兒子叩頭說:“要的,都要的?!?/br> 親族的眾目睽睽下,今后他想反悔也難了。 執事人湊到靈堂下面瞧了一眼,欣喜宣布:“老人閉眼啦。準備起靈!” 熱鬧看完了,除了本家和出殯的,人一哄而散。蘇文桐跳下樹,心情激動,感到自己所求的事有了希望。 他等了一陣。那個道士手拎兩瓶素酒,慢吞吞從院子中走出來。 他不假思索走過去,擋在那人的去路前,迎著酒氣,喊了一聲: “野鶴大師?!?/br> ☆、天師(下) 那人唬了一跳,露出久居窮鄉僻壤之人那種畏畏縮縮的神氣。盯住蘇文桐端詳了好幾眼,脫口而出: “這位大哥,你身上煞氣纏身啊?!?/br> “我正是為此而來的?!?/br> 交談幾句。對方放下心理防備,興高采烈起來,露出滿口因水質不好而參差不齊的黃牙:“你是城里蘇阿姨的公子啊。哎呀,失敬失敬?!?/br> “客氣客氣。大師——” “大師不敢當,折煞我啊。叫我野鶴就行?!?/br> “那怎么成。咱們折個中,我喊你師父吧?!?/br> 兩人并肩走出幾十米,忽然傳來一聲喊:“哎呀,蘇處長?!?/br> 蘇文桐停步。一個留平頭、腆肚子的男人顛顛小跑過來,握住他的手,親熱得叫人起膩。 “真是您啊,我剛才還不敢認?!?/br> 去年蘇文桐來過羅村,調研集體土地使用情況??礃幼?,這人肯定是接待過蘇文桐的村干部的一員。具體是誰,蘇文桐實在記不起。 寒暄一番,他謝絕了關于吃有機菜喝自釀酒的一再邀請。再轉身,野鶴沒了。 蘇文桐登上曬谷子的石臺子瞭望。野鶴原來藏在村頭的一棵歪脖子大樹后。蘇文桐過去找他,野鶴才敢露出頭,小聲說:“那是村支書。沖我放過話,再敢露面就捆起來送派出所。找我來的人家千方百計瞞著他的?!?/br> “原來你是城里的大官啊?!?/br> 野鶴撣撣衣服,變得畢恭畢敬。他的反應讓蘇文桐不由得想起中學課文的情節,閏土見魯迅。 “不是什么大官,吃口公糧而已。這次,我真的有求于你?!?/br> “敢問一句,哪方面的?道門三百六十種,我就會那么幾種?!?/br> “我想驅邪?!?/br> 兩人邊交談邊走出村子,接近蘇文桐的車前。野鶴掏口袋,鼓搗出一包煙,手指摸進去,才發現煙盒是空的。蘇文桐望到路邊有個小賣部,便說:“我給你買包煙?!?/br> 野鶴誠惶誠恐說:“那怎么好意思?!?/br> “師父,我都說了不要客氣了。你一般抽哪種?” “哪種都行,都行?!?/br> 蘇文桐把野鶴留在土路上,走到貨攤前問:“有中華或玉溪嗎?” “沒有。白塔、紫云、黃山,還有本地的,要哪個?” “一樣來一條?!?/br> 正說間,一輛風馳電掣的機車,從村外林子深處的小徑繞上土路。猛一打拐,停在野鶴側身邊。野鶴還沒明白怎么回事,戴摩托盔的人揮起橡膠棒子,重重打在他額頭上。 “叫你嘴賤!” 對方又猛擊第二下。野鶴摔倒在地,頭挨打,兩手卻拼命護住酒瓶。 “住手!” 蘇文桐飛快跑來。戴頭盔的人見狀調轉車頭,飛馳而去,揚起股股黃煙。 “師父,你要不要緊?” “不礙事,不礙事?!?/br> 野鶴連連說。他的頭破了,捂頭的指縫間流淌出鮮血。蘇文桐向四面看,攤販和過路的村民全視若無睹,該干嘛接著干嘛。 他的頭腦里閃過,是本村人干的。 “報警吧?!?/br> 野鶴聽這話,一蹦三尺高。就算剛才的襲擊者回來也不能讓他更害怕。 “使不得,使不得。警察問我做什么的,我不好講?!?/br> 蘇文桐啞然。野鶴誠懇地說:“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碰上。怪我不小心,我該打?!?/br> 蘇文桐攙他到車旁,從車里的急救箱里取藥給他敷上,又包住傷口。見他的衣服被血浸透,便把車座下自己存的一件外套給他換上。野鶴推辭不過,千恩萬謝。 “師父,我送你回霧籠山?!?/br> 野鶴躊躇不前。不同于農用三輪車上的鐵皮圍擋,或者五菱微面那種硬邦邦、散發汗臭的座椅,眼前的真皮內飾令他望而生畏。他怕血濺到上面。 “師父,真的不要客氣?!?/br> 野鶴扭扭捏捏坐上副駕。正要發動車子,一個年輕人急赤白臉地從村里跑來,邊跑邊喊。 “蘇處長,您好不容易來一趟。這是我們支書讓我給您捎的兩尾活魚,自家魚塘養的。還有一箱子酒,山上的清泉釀的,您品品風味?!?/br> 蘇文桐不收。年輕人急了:“真不是送禮,也不值幾個錢。就是請您嘗個鮮。給我們魚場、酒坊把把關,提提意見?!?/br> 盛意難卻,蘇文桐最終收下,走前說:“托你給你們支書傳個話,村子治安,還有喪葬習俗,得整頓了?!?/br> 年輕人唯唯稱是。車開出老遠,還在揮手送別。 從沒有被衣著光鮮的人如此禮遇過,也從沒見過說一不二的村干部對人如此討好。蘇文桐本是誠心來求助的,而在他有所求的人眼里,蘇文桐反成了神祗一般高高在上,供心底瞻仰。 車子在山路間飛奔。 “師父,你做這行多久了?” “快十五年了。頭十年跟著閑云師父做,師父駕鶴后,自己干了四年多?!?/br> “那你的經驗很豐富嘛?!?/br> “說來羞人,買賣越做越小,主顧越做越少。其實我也后悔,倒不是對跟著我師父后悔,因為師父為人頂呱呱。我是后悔入錯了行。還是學相面看風水好,能養活自己,又不得罪人。捉鬼抓魂驅邪煞,真的沒前程?!?/br> “你剛才露的一手,是過世的老太太告訴你的?” “也是也不是?!币苞Q探出右手的食指,比其他的手指明顯粗長,關節突出,指甲帶鉤,“我這根指頭讓我師父練過,叫孟婆指。頭七之前,死者的三魂尚沒完全出竅升天,被我用指頭勾住,能建立陰陽感應。眼前跟過電影似的,搞清他生前怎么死的,有啥解不開的怨念,餓死的還是吊死的,難產死的還是落水死的,遭禍橫死的還是來還魂的。知因才得果,化解起鬼煞就好使得多啊?!?/br> “我還以為老太太真附上你身了?!?/br> 野鶴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