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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視線忽然清晰起來。“啞巴,你在說話?”李慶成斷斷續續道。張慕用披風裹緊了李慶成,連夜逃離京城。統歷十六年八月十五,皇太祖崩,延和殿起火,太子薨。是年八月十八,皇后臨朝,詔告天下,輔老、大將軍結黨叛亂,誅九族。3、黃銅魚...中秋的三天后,西川,葭城。李慶成在一間房里醒了。他睜開雙眼,第一個念頭是:不在宮里,怎么回事?李慶成轉頭望了一眼,木房潮濕陰暗,房里的角落生著火盆,地板上躺著個人,一動不動,不知死活。他支起肘朝地上看,見到熟悉的人——張慕,張慕在睡覺。張慕的銀面具沒了,左臉上是鮮紅的一片灼印,李慶成一起來,張慕驀然驚醒,坐起身定定看著太子。李慶成被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啞巴?”李慶成頭疼欲裂,抱著被子喘息片刻:“發生了什么事?這是哪兒?”客棧里十分靜謐,唯有火盆燃燒時的劈啪聲,李慶成斷續記起了前情,木然道:“京城怎么樣了?”外頭下著秋雨,氣候轉寒,張慕起身給李慶成斟水,房外有一股刺鼻的藥氣。“誰謀反?”李慶成說:“有紙筆嗎?啞巴,取筆墨來,給我說說?!?/br>張慕取了根炭條,在桌上寫了兩個字:皇后。李慶成呆呆看著,張慕隨手把字抹了,看著火盆發呆。“藥煎好了?!蓖忸^有女人溫婉聲音傳來,不待李慶成答話,推門進來。終于見到個能說話的了,李慶成遲疑片刻,看了看張慕,女人笑道:“喲,醒了?”張慕接過藥碗,神色陰沉,李慶成問:“這是什么地方?”女人在椅上坐下,答:“西川葭城,好些了么?手伸出來?!?/br>“鷹哥帶你來這兒,足足跑了上千里路……”女人微一沉吟,按著李慶成脈門:“須得仔細點,風寒都抑在身子里,待會得取針來給你散了寒氣,頭疼不?”“鷹哥?”李慶成略一怔,張慕看著那女人,瞇起眼。女人會意,點了點頭,李慶成又道:“你叫什么名字,這處是你家?”女人淡淡答:“娥娘,你哥倆現有什么打算?”李慶成看娥娘那模樣,料想是與張慕認識,當即也顧不得問她來歷,沉吟道:“西川葭城……九歲那年我來過,父皇帶著我入川……”娥娘:“殿下,你把藥趁熱喝了,聽我一句話?!?/br>娥娘那聲殿下喚得甚是勉強,顯并非普通百姓,雖口稱太子,卻絲毫不把李慶成當作上位者看待,只將他視作小弟輩分,是時只見她斟酌許久,開口道:“京城都傳你被火燒死了?!?/br>張慕蹙眉,微微搖頭,娥娘視而不見,徑直道:“依我看,再過數月,皇上與太子發殯后,你娘……”李慶成道:“皇后不是我生母?!?/br>娥娘緩緩點頭:“當會另立一位皇子,至于是誰,就說不準了,她有子嗣么?”李慶成深吸一口氣,答:“有?!?/br>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李慶成想起那天宮外的馬車。然而皇后的親子還小,李慶成有數名年紀大的兄弟,卻俱是后妃所生。自昔年虞國開國皇帝結發妻子病逝后,皇帝便近十年不立后。六年前,當朝權貴方家將女兒嫁入宮中,父皇才冊方氏為后。這是計劃了整整六年的篡位,李慶成手腳冰冷,心內涌起一股寒意。他沒有細聽娥娘的話,反問道:“西川到北良的路封了么?”娥娘一怔,問:“你……殿下想做什么?”李慶成道:“四叔在北良,我得馬上去尋他,須得在方……皇后立新皇前回京城去!”張慕馬上抬手,娥娘色變道:“不可!”“你怎知四王爺與皇后不是一伙的?”娥娘道:“鷹哥帶你逃出京城后,三天里那女人誅了十余族人,四王爺若非早得到消息,如何會坐視不管?”李慶成:“他是我父皇的親弟!怎會坐視李家江山落入那女人手里?”娥娘蹙眉道:“你先把藥喝了,我托人去給你問問?!?/br>李慶成:“真像你說的這樣,外頭風聲一定正緊,怎么問?”娥娘道:“你不用擔心,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辦法……鷹哥?”張慕專心地看著藥湯,娥娘又嘆了口氣,目光露出一絲憐憫之意。李慶成看出了那分同情的意思,他心里堵得慌,只想找個地方哭一場,奈何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若是青余在就好了……方青余。那逆賊。李慶成忽然覺得十分悲哀,方青余是皇后埋在自己身邊的棋子,張慕才是受父皇的囑咐,前來保護他的人。張慕認識娥娘,他們是什么關系?進宮之前,張慕又是什么人?勺子湊到唇前,藥味苦得李慶成皺眉,溫度卻是剛好。“慕哥?!崩顟c成看著張慕,低聲說:“謝謝?!?。張慕聽到這句話,仿佛受了莫大的侮辱,他隨手把碗放在桌上,一陣風似地出了房。“怎么了?”李慶成忙下床。娥娘卻把他按回去:“別下地,把藥喝了?!?/br>李慶成說:“我自己喝?!?/br>院外傳來一聲巨響,李慶成險些把藥湯灑了一身,他發著抖灌下藥,問:“你和張慕……是什么關系?”娥娘淡淡道:“上司與屬下的關系?!?/br>李慶成問:“他是你的屬下?”娥娘答:“我是他的屬下,你這幾天必須靜養,不可亂走動,待會有人送飯上來?!闭f完收拾藥碗走了。李慶成伏在窗邊,朝外望去,秋雨淅淅瀝瀝,娥娘的家背靠一座小山,后院外筑著磚墻擋泥流,以免山體滑坡,此時張慕站在雨里,一身侍衛袍上滿是泥濘,發狠地提拳猛揍磚墻。張慕站在院子里,沒頭沒腦一陣亂摧,將整堵丈許長的磚墻摧塌近半。末了又狠狠一拳,打在院里的梧桐樹下,娥娘冒雨大叫,有人出來拉扯他,被張慕野蠻地推到一旁。張慕發泄完,疲憊地蹲在院里,渾身滴水,那模樣甚是孤獨。張慕的脾氣一向都十分古怪,十年里,李慶成在宮內見了不少次,小時候他有好幾次鼓起勇氣,想與張慕套套近乎,張慕卻幾乎從未回應過。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一名太監偷偷帶著李慶成出宮逛窯子,張慕獨自出來尋,李慶成生怕張慕發火,讓太監給他點了兩名姑娘陪酒,言道只是好奇,隨便看看就回去。張慕當場把那管事太監打得吐血,不由分說將李慶成帶了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