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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素來謀事深沉,為人穩重,怎么此次這般糊涂?陛下沒有誅殺家翁的打算。當日,當著群臣的面斥責家父,是為了維護君主的威嚴。如今大魏內憂外患,荊州又是守護南方關門的第一道屏障,一旦失陷,中原和南地疆土將岌岌可危,直接威脅到的就是洛陽,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同理,我們也需要借著大魏王朝的庇蔭來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契胡、高車、柔然、黨項的侵擾。如果大魏滅亡了,覆巢之下豈無完卵。他既防備我們,又離不開我們?!闭f完便回到室內。 蘭奴在書案旁細心地研磨著磨方,心情已從方才的激動怨憤中平靜下來。李元曄就在她身畔,手中運筆如飛,筆法如游龍走鳳,大開大合,身形卻挺拔不動,只是微微彎著腰。她眼角余光看到他自鬢角垂落的一綹烏黑潤澤的發絲,忽然想起一句話:“既見君子,樂且有儀”。 這封書信沒有任何停頓,如行云流水:“曄自別后,歸少離多,遙寄相思,不能輒止。然翁仍遭險釁,深陷囹圄,弟欲折返,而境遇不許。大國泱泱,寰宇之內。數之為帝,以為司牧。君之不仁,萬物芻逮。是以匪寇為患,虎視鷹耽。兄之為難,弟感同身受。 普天之下,率土之濱,大家失道,莫非王臣。吾與子之所共侍,責無旁貸。棄之膺之,則天地不容,德行有失。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曉之情理,匡扶正義,內以平亂據患于襁褓之中,外可誅蠕滅獠得十年之予。人倫安樂,百姓之幸。文帝蔭庇,余威猶在。逢非其時,則名不正,言不順。昔楚莊王,三載不發,一鳴驚人,天下共睹,曹劉酒事,玄德愚郎,臥薪嘗膽,后發制人。君子應知進退方,勢弱稍時斂鋒芒。 待而等之,不動萬變。斡旋北上,翁必安返。望兄再三思量,矜愍愚弟。 珍重,勿念?!?/br> 待墨跡干涸,蘭奴把捆縛的布帛遞給他,見他上書“大兄親啟”,轉身到門外招來了信鴿。 李元曄負手站于廊下,抬頭望去,白雁振翅高飛,承載著他的希望和憂慮,飛過崇山峻嶺、越過深川大河,到達千里之外的荊州。 “世子會聽邸下的嗎?”蘭奴憂心忡忡地問道。 李元曄已經平復,輕輕一笑,笑得佇定而驕傲:“我們是親兄弟,我心中所想,即是大兄心中所想。我們的志向和遠見,都是一樣的?!?/br> 這一夜,秋姜也是徹夜難眠。 也許,從一開始見面那天起,她就錯看了。李元曄再有膽魄,再沉穩,也不過是個年僅十七的弱冠少年,難掩少年的清貴意氣與鋒芒。就好比她,第一世雖是皇朝公主,也只是一個被困皇城而不諳世事的少女。 那些叛亂、那些矛盾與紛爭,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非一人之力得以左右。帝國的命運,她沒有看到,今生,又如何改變?要不要去改變? 秋姜望著窗外皎潔的一輪明月,忽然有些迷茫。 再重來一世的意義是什么?只是為了再看一次魏庭傾倒、天下翻覆、還是只為了和謝嫵姜、王氏她們齟齬爭斗? 這都靈,不過是渭河北岸豫州的一個小小縣城中的一隅,卻隔渭河與南朝毗鄰,土地富庶,是歷代王侯將相必爭的“天下糧倉”,大亂距今不過兩三年,屆時天下紛爭,群雄并立,此地必首當其沖。她如今的日子看似安穩,卻維持不了多久了,朝不保夕,覆巢之下焉有無完卵?恐怕這都靈謝氏一脈,到時候也只能成為兵臨城下的墊腳石。 可是,她又能怎么辦呢?朝廷都這副德行,貪官污吏橫行,素餐尸位,各地州郡府君又各自為政,坐井觀天,只盼著守住他們自己的那份富貴,她能指望誰?就算要逃,也沒什么地方可去。何況這舉家遷族的,根本不可能由她一個小小姑子左右,真要提出,人家只當她是神經病。 一夕之間,秋姜只覺得自己肩上的責任無比重大。 翌日,元修差人來叫她,也沒說因為什么事。秋姜心里卻有個大概,深吸了口氣,毅然跟這仆從出了院門。 元修在庭前修剪花枝,聽到腳步聲就放下了手里的剪子。 “三娘來了?!彼舆^婢子遞來的方巾擦拭手指。 秋姜看了看那被剪地七零八落的盆景,不由笑道:“花藝是雅事。這么美的花,不知哪里招惹到了邸下,竟然被踐踏至此?!?/br> 元修漠然地丟了那帕子給婢子:“和花無關?!?/br> “那就是人事了?!鼻锝f到這里,心境已經平和下來,面上一派鎮定,微笑道,“這是有人得罪了邸下?” 元修道:“有人要取我的性命?!?/br> 秋姜仿佛吃了一驚:“何人膽敢如此?” 元修回頭望向她,眼神倏然凌厲,仿佛刀刃劃過她的心間,刺得秋姜一個激靈。她強裝鎮定道:“邸下且說,三娘愿聞其詳?!?/br> 元修冷笑:“那些賊人都招了,他們根本就不是什么盜匪,而是汝南郡幢主盤冉的手下?!?/br> 秋姜不解地皺起眉:“汝南郡是豫州首郡,那汝南郡幢主歸豫州都督府軍主統領,便是官兵,怎么會襲擊邸下的車隊呢?” 元修道:“這些人還吐了不少東西?!?/br> “還有什么?” 元修回頭,目光冷凝在她臉上,緩緩述道:“他們說,汝南郡幢主是聽從謝治中的命令行事的?!?/br> 這謝治中,指的便是曾在豫州刺史陳慧手下任治中從事的謝奇峰。雖然他后來辭官,豫州人大多以舊稱冠之,以示對其才華和本領的崇敬愛戴。 秋姜聞言,臉色微白:“這怎么可能?二兄與邸下遠日無冤,更與敦煌公、縣主近日無仇,怎么會害你們?況且,這汝南郡幢主身居一方統帥,鎮守一郡,軍權大握,怎么會聽從我二兄之命?簡直是無稽之談?!?/br> “你說的對?!痹揶D而一笑,舉目望向天際,“汝南郡幢主一方統帥,怎么會聽從區區一個舊日治中的命令?”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指使他! 北魏在地方實行府軍制,一般派遣宗室諸王出任州郡都督兼刺史,既領兵,又治民。但是,各地因民情不同又加以變通。他父親雖然是當今皇帝的王叔,卻向來不受倚重,反而自新帝登基開始便處處受到猜忌。 當日,父親被下放到豫州任河南王,皇帝卻只封他為豫州都督府大都督,總領兵權,轉而任命了出身寒門的陳慧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