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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余青玄和邢子瑜,前者因是衛平軍出身,同蕭琰乃是過命的交情,雖是個只會練兵打仗的莽漢,于帝王而言仍是能說些私話的「自己人」;而后者么,盡管出色的才華讓蕭琰對其信任有加、多所重用,說是「以國士待之」亦不為過,卻也僅限于公事上而已。尤其邢子瑜所擅過于偏才,帝王對他倚重的程度自也局限于此,不可能像對著沈燮與樓輝那般事事征詢、討教。蕭琰雖不曾將這些事兒掰開來揉碎了仔細說予愛兒,但蕭宸打小跟在父皇身邊看著,在政治方面又一向敏銳,日子一久,對這些個遠近親疏自也了然于心、不問自明。──至少,蕭宸雖沒少聽過父皇提及此人,卻從不曾見父皇像對沈師、外公那樣私下召見對方,對此人的印象也僅限于「精通水利」、「擅實務」等,較之長年待在邊關的余青玄還要淡薄許多。可不論親近程度如何,此人都是實打實的帝王嫡系,既與父皇的威信息息相關,又關系到日后征伐北雁的布局,處置起來自然得慎之又慎。故蕭宸雖已將調查春汛與河工之事的任務派發給了隨行的潛龍衛,卻仍費了不少心力在思考應對之策上頭。倘若此次春汛成災當真只是時運不濟、碰巧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雨所致,沒有任何人為因素摻合在里頭,他需要擔心的,也就只是賑災善后、盡可能平撫受災百姓們心底的怨氣而已;至于朝中御史的攻訐,自有父皇應對處置,卻是無需他多加煩惱了。但這只是最好的狀況;實際上更有可能碰上的,是這次春汛成災不僅僅是單純的天災為禍,更有人為疏失和陰謀算計牽涉其中。而蕭宸最不愿見到的一種,自然是邢子瑜當真罔顧了父皇的信任偷工減料、貪墨河銀。蕭琰雖是個強勢的帝王,卻自來秉承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則,既然信任邢子瑜的能力,就不會在交付給對方的事務上隨意指手畫腳。正因為如此,前年邢子瑜上書要求重修瑤州大堤時,盡管朝中于此非議甚多,帝王仍是在評估了對方論據的合理性后同意了邢子瑜所請。換言之,若此次春汛真是邢子瑜之過,一旦事情公布出來,不僅蕭琰會因此失了個得力臂助,自身的威信也會受到相當程度的打擊。今日處理此事的若是蕭宇,按其作風,十有八九會將邢子瑜的過失隱瞞下來,同時一不作二不休地直接處理掉相應的人物證,隨便尋個人栽贓了事……如此一來,帝王的威信不致受損,他也能藉此拿捏住邢子瑜的把柄,對野心日重的蕭宇而言,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都不為過。可蕭宸卻不可能、也做不來這樣的事。幾番思量過后,他所能想到的、最適切、合宜的決定,仍是秉公將邢子瑜的罪行昭告天下,并盡可能給予受災的百姓相應的補償和照拂。蕭宸不是不懂得權衡利弊、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大義當前」和「必要的犧牲」──上輩子,他之所以落到為父皇親手射殺的下場,卻仍無一絲怨望憎恨之心,就是因為清楚大義當前,父皇便有再多的不舍,仍不得不壯士斷腕、大義滅親所致──但理解歸理解,他卻不認為「大義當前」四字能用在為一個失職官員文過飾非上頭,更不認為為此湮滅證據的舉動,能談得上「必要的犧牲」。說到底,將失職之事揭露出來,只要善后得當,父皇縱然名聲有損,也只是「一時為jian人所欺」而已;可若為保得一時名聲無瑕,便替失職之人遮掩過犯、湮滅證據……如此作為,就是實實在在的「不分是非黑白」甚至「罔顧人命」、「殘害忠良」了。更別提一個為了私利欺瞞君王、置百姓性命于不顧的臣子,就算再怎么聰明有才,也不值得用這樣的方式將對方保下來──畢竟,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誰能保證對方不會再一次犯下同樣的過錯?蕭宸如今雖也有了攬權自立之心,但會否危及父皇的安危、名聲、利益,仍是他在評估、衡量一個決斷時的首要基準。也因此,若春汛之事當真證實了確為邢子瑜失職所致,他絕不會有一絲枉縱。──當然,平心而論,他雖對邢子瑜雖談不上有什么了解,卻不想、也不認為父皇會將一個人錯看到如此地步。即便此次災情真有大半是肇因于人禍,可單單那「人禍」二字,就有許多值得分說的地方。比如陰謀陷害、比如栽贓嫁禍。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論邢子瑜再怎么有才華有能力,他的每一次晉升、上位,都意味著其他競爭者機會的落空;后者便是因此生出嫉恨怨憎之心,也不是什么太過希奇的事兒……父皇尚且不能確保滿朝文武軍師鐵板一塊兒;邢子瑜手下有些陽奉陰違、吃里扒外的官員,也是在所難免了。當然,若此次春汛真是因為某些人的陰謀設計才會釀成如此重大的災情,邢子瑜雖仍得擔上個「失察」之罪,對父皇聲名和日后布置的影響卻仍要小上許多……問題只在于對方罔顧人命如此作為,究竟真只是為了拉邢子瑜下馬,還是有著更深一層的目的在。父皇意在北疆之事雖從未明言,可他尚且能憑自己的見識和一些蛛絲馬跡判斷出這一點,更何況是朝中那些經驗、見識均勝他不只一籌的大臣?他們沒法將手伸進衛平和鎮北二軍,不代表不能在旁處做手腳。常言道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一旦作為重要糧餉來源的瑤州出了問題,不僅收拾善后得要費上不少公帑,就是因此影響到北雁一戰的戰備,都是極有可能的事兒。更別提此事牽涉極廣,父皇要想收拾善后,必然會派一心腹親近之人前往瑤州……若真有人有此心思謀算、以春汛之事布局意圖顛覆朝綱,那么他此去瑤州,需要面對的便不僅是流離失所、滿腹怨氣的百姓,還有正潛伏暗中伺機而動的敵人。意識到這點,即使這種種陰謀布置仍只存于他的設想當中,蕭宸卻仍不由生出了幾絲懊悔來。他雖不懼怕那些可能面臨的危險,可讓自身處在如此境地,若真有了什么萬一,豈不又走回了上輩子的老路?無奈木已成舟,到了這個地步,他也無了因莫須有的「危險」而退卻的可能。故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在追查真相的同時盡可能保護好自己而已。回想起前世以魂靈之姿隨伴在父皇身邊時見著的、那讓他椎心刺骨的一幕幕,蕭宸心下微澀,卻仍只能逼著自己按下胸口一瞬間過于激蕩的情緒,在安遠服侍著讓他簡單洗漱過后早早歇了下,從而養好精神補足體力、以最好的狀態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第二章黃沙滾滾、驕陽炎炎,荊門關外,鎮北、衛平二軍行師鶴列、氣勢儼然,玄朱色的旗幟迎